看著眼前繞來繞去,咬著韁繩一蹦一跳的老驢,陸良生臉上露出笑容,拉過韁繩讓興奮跳動的驢子停下來,在它鬃毛上撫了撫。“你獨自尋來的?”老驢點點頭,驢嘴探過去,將韁繩放到陸良生手心,噴著粗氣,原地蹦躂了兩下,轉身背對過來,歪著脖子嘶叫兩聲,大抵示意主人上來。“嗬嗬……”又撫了撫拉它鬃毛,招呼樹下靠坐的閔月柔一起過來,後者自然是認得老驢,卻沒見過這般通人性。“它能聽懂人話?”“豈止人話,妖怪說的,都能懂。”笑著說了聲,陸良生收拾了包袱,跳上驢背,催促女子:“走了,坐上它,應該能快些回到棲霞山。”“哦。”閔月柔過來,看到相對馬匹來說的驢子,背上頗窄了一些,跳上去,跟書生緊緊挨著,臉都不自然的紅起來。兒吖昂哼~~老驢像是提醒她坐穩,踏了踏蹄子,等到女子坐下,落去地麵的蹄子猛地一蹬,唰的一下躥去來時的林間,沿著原路返回,不過眼下,跑的並不算太快,林中樹木繁密,很容易將背上兩人掀下來。穿過這片茂密的林野,出來的時候,老驢撒開蹄子,哼哧哼哧的歡暢跑了起來,速度明顯加快了許多,浸在月色下的延綿山麓、田野都在向後過去。“啊啊啊……慢點慢點,太快,受不了了。”後麵抱著書生腰的閔月柔,將頭抵在陸良生後背,閉著眼睛驚呼呐喊,衝出口的話語飄去兩側風裡,飛去了後方。女子覺得老驢通人性就罷了,沒行到速度竟這麼快,戰馬她也有機會騎過一回,跟眼下的老驢想必,簡直沒有辦法相比,整個人都感覺在風裡飄。一路驚聲呐喊裡,老驢風馳電掣穿過了河穀郡,距離富水縣也不過一兩百裡路程,東方泛起魚肚白,前方官道漸漸有人來往。陸良生頂著困意,拍了拍驢頭讓它緩下速度,老驢有些不樂意的噴了噴粗氣,不過還是漸漸慢下來,甩著禿尾巴,悠閒的埋頭咬去路邊雜草,咀嚼著繞去城牆,向更南過去。不久,人聲嘈雜的富水縣落去後方,老驢這才又加快速度,衝上山林,撿最近的路走,晨陽升上雲間,陸良生站在山頭,望著延綿棲霞山,以及蜿蜒山道一側的良田。回頭,閔月柔頭發蓬鬆淩亂,四肢垂在驢背兩側,睡的迷迷糊糊,書生走下大青岩,牽過韁繩,拉著老驢下了一處陡坡,儘量讓老驢走的平衡一些,但終究是睡不沉的,閔月柔迷糊的坐起來,揉了揉臉上的紅印,打了一個哈欠,才發現周圍的山勢已經變了。“我們這是要到棲霞山了?”“快了,還有十幾裡。”這時,不等女子開口,陸良生停下腳步,跟著的老驢抖動耳朵,朝某一個方向哼哧哼哧叫了兩聲。風拂過林野,傳出嘩嘩的撫響,閔月柔被風吹的清醒過來,趕緊揉了一下眼睛,就聽有聲音從遠方傳來。“公子!”一道人影踏著林野上方飄來,降到地上凝出婀娜,看到牽驢的書生,也不知是該哭還是笑的表情,一下撲到陸良生懷裡。正是一連幾日一寸寸搜尋到這裡的聶紅憐,見到書生回來,手在他身上四下摩挲,小聲抽泣問他有沒有受傷。陸良生肩膀動了動,將紅憐攬在懷裡,手在她後背輕拍。“沒受傷,那位大師其實還蠻通曉情理的,我跟他講了一些道理,就放我回來了。”紅憐哽咽的抬起臉。“真的?”“真的。”陸良生退開一步,在紅憐麵前轉了一個圈,又原地蹦跳兩下,“看,沒事吧?好了,你先回去告訴其他人,我沒事了,隨後就到家。”紅憐也是懂事的,出來尋書生的,不止她一個,還有孫迎仙、木棲幽、豬剛鬣、陸盼他們,先回去,也能讓眾人心裡鬆口氣。女子說了句:“那公子慢點走,我先回去。”的話,看了眼驢背上坐著的閔月柔,兩人都互相認識,朝對方點點頭後,拂袖轉身飛離地麵,沿著林野樹頂飄去了遠方,消失在陽光裡。“月柔,我們也走吧。”“嗯。”看著那叫紅憐的女子飄遠,閔月柔抿了抿唇,一路上過來的歡喜勁兒藏進了心裡,下來驢背,心緒頗為複雜的跟在書生後麵。去往陸家村的路上,遠方一片片農田中間的泥道站滿了村裡的人,還有些甚至早早等候在了外麵的山道,看到遠處兩人一驢緩緩走來,一眼便認出是誰了,陸盼咧嘴傻笑一聲,轉身扯開嗓門兒朝泥道那邊的村人大喊:“良生回來了,一切都沒事兒!”泥道間,頓時響起一片喊聲,一窩蜂的湧到山道這邊,道人夾在人群裡,墊著腳尖伸長脖子朝外看,使勁推搡幾下。“讓本道過去啊,快讓本道過去瞅瞅!”最後還是豬剛鬣變作黑漢,仗著膀大腰圓擠開兩人,才帶他到了前麵,周圍人已經七嘴八舌的問起陸良生那老和尚在哪兒,有沒有受傷之類的。“幸好那老禿驢跑得快,要不然,鐵定給他一鋤頭。”“就是,敢在棲霞山擄人,怕是嫌命長了。”“也不能這麼說,良生回來就行了。”“嘿,那是咱們良生本事大,才沒有遭了毒手,沒見著茶肆裡,那些說書的,說有些邪門兒和尚,就乾這種事的。”陸良生聽他們越說越離譜,笑著拱了拱手打斷這些話。“那位大師隻是認錯人了,你們不要多想,這件事就暫時放下吧,良生謝過諸位叔伯嬸娘關心,這幾日讓你們勞神費力了。”說著,躬身朝他們揖了一禮。晚輩給長輩行禮,放到哪裡都是平常的事,何況陸良生被擄走的幾日,村裡大大小小沒少出力幫忙,田裡的事都不做了,滿山遍野的搜尋,也是當得起這一拜的。前麵幾人連忙將書生攙扶起來,有人說道:“彆行禮了,多大點事,換做村裡其他人不見了,照樣會找。”也有聲音附和:“對,良生,你趕緊回家,去看看你娘,這幾日,就沒見她笑過,心裡擔憂的緊呢。”“嗯,那我先回一步。”眾人讓開一條道來,陸良生拱手轉了一圈,也就不再多說下去,拉著剛剛擠過來的道人還有豬剛鬣,牽著老驢與閔月柔一起朝村裡走去,看到老太公拄著拐杖也在那裡,過去寬慰幾句。“太公,我沒事了,你回家休息,彆亂走。”老人耳朵有些背。“啊?什麼沒事了?”“我沒……良生回來了,你彆在外麵晃悠,回家歇著!”“什麼回來了?”老人又聽了兩遍才聽清,知道沒事後,高興的咧著少牙的嘴,拄著拐杖顫顫巍巍的挪著步子離開。辭彆身後的鄉親,陸良生回到籬笆小院,母親早早站在院門口,見到兒子回來,一身衣袍臟兮兮,沾著泥屑,眼睛紅紅的上去抱住。母子相擁裡,陸老石一句話也沒說,走去柴堆抱了一捆柴火去灶房,坐去灶頭升起火,淘米煮飯。籬笆小院,人聲再次熱鬨起來。……天光延伸,伏麟州,此時正是陽光正烈的時候,孤坐路邊的老僧,從入定中睜開眼睛。有些過往的商旅行人之間,他目光偏轉,遠處的道路儘頭,三個女子走過一撥行人,玩弄著長袖,抿著嘴角,朝他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