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屋裡,六目互相注視。“那個……嗯,紅憐啊,棲幽這是不想上山,使了小孩脾性。”陸良生頗有些尷尬看著門口的紅憐說了一句,饒是經曆許多,可這方麵的事,終究有些讓人臉紅,手不知放哪兒。無措揮了下手,還好反應也挺快,將女子邀請進門。“先進來說話吧,棲幽快下來。”“不!”掛在書生身上的樹妖深怕好玩的東西被搶走似得,將陸良生勒的更緊,臉貼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進來的聶紅憐。“就不。”她視野對麵,紅憐表情也隻是愣了一下,隨後又泛起微笑。“公子不用解釋,紅憐給你磨墨作畫吧。”拖著裙擺走去書桌,輕眨睫毛,看著手中石墨緩緩在硯裡磨開,聽著後麵的動靜,笑著輕聲說道:“妾身也是許久沒見公子畫畫了。”“那好,正巧我也想畫一幅冬日雪景。”陸良生知道這是紅憐在化解尷尬,連忙應下,拍拍掛在身上的樹妖,“棲幽,快些下來。”“哦。”一旁,木棲幽微嘟了下嘴,雙腳落到地上,收回手臂看了眼走去書架的老妖,又看去背對她,正磨著墨汁的紅憐,眼底陡然一亮,小跑上去,伸手去拿紅憐手中的石硯。“我來幫老妖。”聶紅憐手上也不慢,沒等對方手伸來,連忙挪了一下:“還是我來吧,伺候公子,紅憐做慣了的。”其實石硯裡墨汁也不多,你爭我搶的模樣,讓陸良生眼皮跳了跳,拿著折疊的畫架過去中間,石硯取過手中。“爭什麼,你們兩個站到院子裡,我給你們畫一幅。”二女停下手,對視一眼,都齊齊哼了聲偏開臉,前後走去屋外,不時肩碰肩擠兩下。一個雖然剔除惡魂,可不代表情緒被剔除,另一個則有點孩子爭搶玩具般的脾氣,越有人搶,越不放手。站到院中,一左一右站開,紅憐覺得一身紅色太過惹眼,原地一轉,裙擺衣袖飛灑,瞬間化出白色的拖地長裙,寬大的衣擺上繡著粉色的花紋,臂上挽迤著丈許來長的煙羅紫輕綃,一頭烏黑青絲盤成發髻,玉釵托著紅結斜斜插在上麵。眉間點綴一抹朱紅,秀眉細黑,襯托皮膚雪白,一股清新淡雅的感覺。‘哼,我也會變!’棲幽挪挪嘴,兩袖拂開,一袖灑去衣裙,一袖遮過臉頰,黑煙升起籠罩,片刻間,露出一身金秀牡丹長衣,下著逶迤收腰拖地葉紋裙,凸顯婀娜身段。上袖緩緩放下,雙眸含著春|水輕眨,外罩水煙紗留出雙肩鎖骨,萬種風情儘生。……陸良生將畫架支好,握著毛筆,看著對麵二女,大有盛花鬥豔的架勢,搖搖頭輕笑不說話。鬥豔就鬥豔吧,隻要不打起來就行。……不過說起來,這樣看去,倒是另一番風情。筆尖沾過墨汁,勾去紙張,蜿蜒畫出人形線條,玲瓏小腳、長袖飄飄,正落下去裙擺輪廓,院中響起紅憐和棲幽二女聲音。“棲幽,麻煩你朝那邊挪去一些,挨太近公子不好畫。”“才不,我一直在原地,是你挪過來的。”“麻煩……”“哼!”棲幽叉去細腰,微噘嘴,兩腮鼓鼓的瞪過去,對麵,紅憐也起了火氣,緊抿雙唇,與她目光對視,一點也不退讓。“老陸,陸大書生,你那還有藥嗎?給本道敷……”籬笆院牆外,道人一隻眼淤青,眯成條縫,走到院門看到院中一動不動對視的兩女,腳都沒停下,調了一個方向就往回走。“那個,本道感覺還能跟陸盼他們再打十個回合!”“老孫!”陸良生捏著筆站起來,籬笆院牆外,道人一溜煙兒,唰的不見了蹤影。“這個家夥……”再看去院中時,兩女四目相對,一魂一妖中間,空氣仿佛都崩出電弧來,樹妖捏緊拳頭,衣裙鼓動,紅憐也不甘示弱,長袖一揮,陰風額大作,與對方妖氣對衝。呼——院裡老樹,光禿禿的枝葉‘嘩嘩’拂響,上麵積雪飄落下來,滿院紛飛,落去二女身上。對衝的大風亂卷,房屋、二樓門窗啪啪拍的亂響,下方屋簷,一扇敞開的窗欞呯的被風扇回去,撞在窗框盆栽上,搖搖晃晃幾下,栽去窗下的書桌,重重砸在微翹起的書冊上。“啊……”書頁間,隱約響起一道慘叫。‘嗯?’陸良生偏過頭看去窗戶亂晃的屋子,微微皺起眉。‘師父不是出去了麼,怎麼好像聽到他慘叫了一下?’院中二女,難得去管了,看也不看被吹倒的畫架,提著毛筆,走去房間,目光掃過周圍,角落、床底也都沒有蛤蟆道人身影。‘奇怪了,明明聽見了,難道……’他目光望去書桌風裡一絲不動的《山海無垠》,挪開上麵的盆栽,翻開封麵,將書頁拉長,就見原本停滯不前的畫幅,此時又開始蔓延起來,而以紫山觀為中心的位置,陸良生看到一副頭像,頓時笑了起來。那紫山觀畫幅上麵,多了一顆蛤蟆的頭像,在上麵四處遊移。呃……等等,師父的畫像在動,豈不是進了畫裡的紫山觀當中?“都住手!”陸良生想了片刻,朝還在院裡大眼瞪小眼的二女喊了聲,將書冊在桌上完全鋪開,就見畫幅朝東已繪去大海,朝西已是大漠茫茫,甚至能在頁麵上,能見飛沙彌漫的一幕,整幅畫就像活了過來。原本矗立常羊山的那座祭壇,火柱熊熊燃燒,隱約一條光芒蜿蜒遊移,緩慢朝南麵川蜀延伸。‘像是在勾連,那連接的地方,莫非又是一座祭壇,或許,萬靈陣的另一個陣點?’陸良生拿筆頭輕敲桌麵,看著延伸一截又不動了的光線,若有所思的取過一張空白紙頁,青墨畫去上麵。屋外,風聲漸息,紅憐、棲幽冷哼一聲,飛快走去屋裡,兩人相擠進去房門,看到陸良生拿著筆塗塗畫畫,互相推搡、對掐著湊上前。隻見上麵,畫出九州名稱,對應各自所在的方向,在筆尖下勾出一條條墨線串聯起來。‘若是每州都有一座陣點,那天下九州,便是有九個了!’陸良生放下筆,直起身沉吟的看著紙麵上,自己勾勒出的圖形,按照常羊山至川蜀的路線,嘗試延伸,隱約能看出一副巨大的法陣雛形。“這就是黃帝布下的萬靈陣,師父不知道有沒有見過……呃,對了,師父!”紫山觀畫幅上,蛤蟆道人的頭像陡然縮小,沒入建築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