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寶縣,牛頭集出了魚妖的消息,不到半日的功夫,縣城附近大小十多個村子、小鎮都知曉這事,不過妖已被高人除了,高人是看不著,可看一眼死了的魚妖,那也是過眼癮的事。這年頭長到人腰高的野豬那都夠閒來無事的人翻來覆去說上個數十遍不止,何況屋子那般大的大魚。聽說安寶縣縣尊親自過目,著人從牛頭集一路拉到縣城裡,幾條街挨個巡了一圈,到了第二日繼續,吸引外麵不少人來城裡駐足觀看,一時間城中不多的客棧滿客不說,茶肆、酒樓生意跟著興盛,從酒樓二樓望去街上,正好將魚妖屍骨全數收入眼底。“我就說牛頭集無緣無故死人還能跑,肯定有妖孽,看吧,果然應驗了。”“真是夠嚇人的,要是還活著,那得需要多少人抓住?”“人?一般捕快也就抓賊,這事上,那還得遇上世外高人才是。”“說起世外高人,除魚妖那人,可有傳來相貌衣著,何方人士?”“……這個我知道,我知道!聽我相熟的捕快說,那高人就借宿牛頭集一個老漢家中,也是聽到那客棧婆娘屍變,順藤摸瓜找到的魚妖。”“哎喲,這麼說來,那高人還特意過來的?”“我看是,聽那老頭描述,高人年齡不大,牽著一頭掉毛老驢,身邊還有一個邋遢道人。”“年歲不大?你那相熟的捕快可信嗎?!”“如何不可信?當時他就在牛頭集,親自看管魚妖屍骨。”魚妖屍骨一事引得本地沸騰,過得不久,郡城也派來使者,安寶縣尊特意定製了油紙包裹屍骨,與郡城的士卒護送去往大城。討了上司高興之餘,也將魚妖屍骨送往長安提上日程,不久,金色的陽光照過護送的隊伍遠去西麵。北麵重重山巒,山風陡峭間,眾人口中的高人,懸著月朧劍,一襲青衣杏紋白袍,牽著老驢與道人走過山脊,在一顆蒼鬆下休息,俯瞰延綿起伏的群山。一團小火升起,道人木枝串了兩塊白麵饃饃在邊上烘烤,望去一側傳來的讀書聲。“翻過前麵兩座山,沿著官道該是到賀靈州了。”背靠老鬆的陸良生捧著書卷抬了抬頭。“如果沿官道走,到處城池關卡,反而腳程慢了許多,眼下速度快了,反倒有些擔心燕赤霞和左千衛兩人,是否能準時趕到紫翎山。”“那兩人腳程可不慢,孤家寡人的,速度肯定快。”道人撕了一點饃饃放去嘴裡咀嚼,覺得差不多了,丟去一塊給陸良生,隨後站起身來貼在嘴邊,朝東麵山外張望。“說這裡靠近大海,怎麼一點海浪聲都聽不見?”“距大海怕還早得很,少說還有上百裡之路。”陸良生說笑一句,吃完後,指尖翻過書籍一頁,繼續輕讀文字,袖裡的小青蛇蜿蜒爬出長身,安靜的傾聽周圍風聲、鳥聲,以及讀書聲。每每一段字讀出,雖然不明白含義,可青蛇眸底的冰冷隨著書生讀書時,身上一種奇特的東西化開,變得有些情緒上的神采,聽得頗為起勁,吐著信子保持倒掛手腕的姿態一動不動。那邊,道人收回山外的視線,見陸良生手腕上倒懸的青影,嘿笑起來。“讓這青蛇聽你讀書,被浩然氣蘊養,不怕將來養出一條妖蛇出來。”“嗬嗬。”讀書聲停下,陸良生合上書本跟著笑起來,伸手托過小蛇在手心。“若是真被浩然氣蘊養出來,那這世間才是少一條妖蛇,這條小蛇早已開了靈識,就算沒有我,它早晚也會踏入修行。”目光溫和,看去手中豎起上身的青影,有著輕聲的詢問。“你說是也不是?”嘶嘶~~~小青蛇吐著蛇信盤在書生掌心,好似聽懂了人話,竟朝陸良生點了一下頭。“嗬嗬嗬。”這回陸良生笑出聲來,指尖在蛇頭上輕點,隨後蹭了蹭,“你我相遇也算一種緣分,你又非懵懂鱗蟲,不如送你一個名字吧。”小青蛇激動的在掌心遊走一圈,尾尖不停搖晃。“那你稍待,取名必先有姓……”陸良生捧著它起身,走去山脊邊沿,望去霧氣間延綿起伏的山麓,陡崖飛鳥盤旋,山石孤立頂峰。看著這片景象,沉吟片刻:“山石險峻,觸岑石兮。你剛好屬山中生靈,便以岑為姓,山小而高,映照你身小,將來成就未必小之意,你通體青碧,正好也用來做名,岑碧青,我便喚你小青,如何?”掌中小蛇忽然豎起上身,學著人的模樣,雖然沒有手,但腦袋連著小身子朝陸良生作了三個揖。人言有靈,許多即將得道的野獸甚至專門跑到村落求人賜言,以便踏入修行,更何況得還是已經是修行中人賜予姓名,那是求也求不來的。“又在裝了。”道人蹲火堆瞥了一眼,將火滅了,收拾收拾走去書架,敲了小隔間的房門。“快出來,你那徒弟快成聖人了。”吱嘎一聲。門扇推開,蛤蟆道人探臉出來張望一下,說了句:“沒事彆打擾老夫,最近閉關!”然後,呯的一聲將小門碰上,片刻,響起輕微鼾聲。“睡覺就睡覺,還說閉關……”老鬆下,陸良生又翻了會兒書,將小青收去袖袋裡,老驢含著韁繩過來,交到主人手中,兒哼昂哼叫了幾聲,便是馱著書架跟在後麵,走下山去。陽光從頭頂傾斜,偏去山頭,山腰上周五林野在風裡沙沙輕響,走過樹隙投下的斑駁,陸良生攤開手掌,小青蛇蜿蜒爬出袖袋,被書生放去不遠一塊大岩上。“我要去賀靈州辦一件事,對你來說,太過凶險,下山後,你便逍遙山野,自尋道路,留在此間,還是另尋他途都隨你,往後望還能相遇。”陸良生指頭推了推它,將它趕下岩石,掉去草叢間,怕它跟來,一招袖口,連帶後麵的道人一起,挪移去了前麵十多丈。不過說起來,點撥一人或妖的感覺,還是頗為高興的,往後受他影響,能做個好妖,或一心求道修仙途,說起來,那也是一樁奇緣。“道途不孤嘛。”陸良生自言自語般,笑著說了一句,引得身後道人翻了翻白眼。下去山腳,官道間行人商旅漸多,一個書生一個道士,牽著一頭老驢,也算不得稀奇,沿著這條官道過去數十裡,便是靈賀州地界了。“涼茶!賣涼茶嘍,走過路過的諸位客官,莫要錯過,進來歇腳,喝口涼茶解暑吧。”官道儘頭關隘外麵,茶棚夥計高聲吆喝,挑擔推車的行人過往間,獨臂戴著鬥笠的男子,端著茶盞喝了一口,閉上眼養起神來。桌腳一旁,是把嶄新的長刀靠著,像是在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