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昏黃,有著沙沙的輕響。狼毫自陸良生手中遊走,筆尖著墨籍著火光,一撇一拉寫出人、道之後,連貫飛快寫下出‘乾坤’。——人道乾坤。四個字上,微不可察間,猶如煙絮的絲氣飄散凝實,沉回字跡上,顯出幾分厚樸莊嚴感,陸良生身體靈氣若有若無旋轉,帶動氣流,讓洞窟內保持空氣清爽。沙沙沙沙……靜謐洞窟裡,隻有筆尖寫過紙張的聲響,書寫的書生目光專注沉穩盯著潔白紙麵筆尖遊走,上麵全是人道乾坤四字,密密麻麻有序的排開。每一個字放在識字的人麵前都懂,可在陸良生眼裡卻有著更深層次的晦澀——以浩然氣結合乾坤正道,融合屬於他自己的道。三年前,將紅憐帶入廟觀借機香火成神,他便開始靜下心來琢磨元嬰境,普通的修行雖然穩定,但卻太過緩慢,那次二牛家的婚禮,看到常人無法觸及的人氣聚集、徘徊,就有了點想法。人世間的道,莫過喜怒哀樂酸甜苦辣,借這些煙火之氣,參悟人道,以此來達到撬動元嬰境界。陸良生這三年,教導三個徒弟各自修行,也將自己所會的法術做了歸納,《乾坤正道》導引天地靈氣灌溉四肢百骸經脈穴位的圖,畫了出來,將導引靈氣,稍作修改,也可吸納人煙火,感悟人道。不像誌異裡,江湖高手一朝感悟,馬上就創出屬於自己的武功秘籍,從此天開宗立派。陸良生歎口氣,將毛筆擱去硯邊,他一向覺得自己在這修道讀書作畫上頗有天賦,可真要著手起來,也整整花了三年,才有了一點心得。“我果然算不得天資聰穎之輩。”三年間,試圖將諸多法術一起融入《人道乾坤》裡,大部分在他手上成功,不過最後修煉起來,發現人道乾坤反而難以向前突破,這才想用浩然之氣拉動修為增進,隱隱有了觸及元嬰這個大境界的契機。‘還是那些宗門好啊,有著成體係的修煉,哪像我這種散修,凡事都要靠自己,師父又是妖修,修煉的道都不同……算了,想這些也沒用。’呼。吐出一口氣,陸良生走去石榻,盤坐下來,闔上雙目,周圍徘徊的靈氣加速,榻前的聚靈法陣也在招來大山四周的靈蘊,滲過嚴實的山體,進入洞窟的同時,村中人的喜怒也化作一縷縷無法看見的氣絮,在陸良生四周飛旋與天地間的靈氣一同進入身體,滋養身體,沉入靈識海。體內小天地,星雲帶著無數斑斑點點緩緩旋轉,吸納進來的靈氣也成為星雲的一部分,加速蘊養中間那顆猶如大日般的金丹。陸良生站在這片定中世界,脾土鋪砌延綿、肝木成林、肺金夾雜山石之間的,是腎水化作銀帶蜿蜒從他腳下濤濤流過。觸及元嬰,五行化氣將是最後一步,既是孕化生靈。“今日再衝一次。”陸良生升上這方天地之上,望去頭頂星雲旋轉的金丹,雙臂伸開,攤掌呈爪,心裡思及這片體內小天地的金木水火土五行。右爪一吸,臂膀抬起:“金化萬家之器”轟隆隆——逶迤山勢之間,岩土破開,有冷白之色流光衝上天空。陸良生側臉,左臂一揮,念頭再起。“木臥萬家之具!”一顆顆蒼翠大樹搖曳間泛起青色光芒,彙聚成一道射向天空,從他身旁越過的一瞬,陸良生陡然轉身,麵向大地。“水孕萬靈之命!”黑色的水光泛起,念頭接踵而至。“火開萬民之智!”“土養萬靈之身!”下方的大地化作虛無,與其餘四道光芒一通劃過天空,陸良生攤開手掌,悉數飛來化作五彩光團。‘五行化氣!’曲指握住光團,代表臟器的五種顏色逐漸旋轉交彙,形成漩渦,帶動陸良生全身忍不住微微發抖。‘去!’某一刻,陸良生踩實腳下的虛無,望去頭頂大日般的金丹,托起手中五行光氣,全身法力催動的一瞬。轟!光團破開,在陸良生手中激起一圈氣浪,一道五色光束唰的直射星雲下端,瞬間抵去最中間的位置。旋轉的星雲中心,在五色光氣下泛起一道道玄奇的法紋,迅速蔓延傳遍龐大的金丹,將其包裹。‘聚靈助我——’陸良生咬緊牙關,靈隨心動,坐定的身體前方的聚靈法陣光芒陡然大盛,鏈接的三處山頭陣點,幾乎在同一時刻,亮起了光芒。胭脂前肢交疊,腦袋靠在上麵,匍匐瀑布下一顆岩石上沐著夕陽,感受到周圍靈氣躁動,長耳抖了抖,猛地坐起,抬起腦袋,眸光裡,鎮在瀑布後麵的畫卷破開水簾射出靈束。另外兩個山頭,朱雀啼鳴展開火翅、相柳暴吼,嚇得陸家村正在吃飯的人家,差點碗都摔在地上。紛紛跑出房屋,曬壩爭論的燕赤霞等人也俱都感受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抬起目光,便是見到三道靈束從不同的地方齊齊射去西麵的棲霞山上,林野狂搖,正匍匐睡下午覺的蛤蟆道人剛睜開眼睛,盤著的身子被吹翻亮出白花花的肚皮,下一刻,被風刮去半空,長舌唰的彈出口,卷住附近一棵樹,像風箏似的掛在半空手舞足蹈,含著舌頭嘶喊。“彼其娘之,怎麼回事……好大的風啊,呱……”……靈束滲過山體進入洞窟,聚靈陣反哺靈氣照去床榻上的身軀,小天地內,陸良生法力再次加大,推去的五色光柱一點一點滲去金丹裡麵,仿如人之間生靈在母胎中孕育而出。哢……金丹呈出了裂紋。聽到這聲輕響,陸良生臉上終於了一點表情,嘴角隱隱弧起角度,射去的光柱像是殆儘了一般在他手中漸漸消失,順著金丹縫隙,化作氣絮飄散鑽了進去。金丹好似化作了蛋殼,晶瑩透明,氣絮在裡麵升騰卷動,露出一個盤坐的小人兒輪廓。“成了!”陸良生驚喜又複雜的捏緊拳頭,跨入這一步,之前失敗了五次,每次失敗,幾乎都會受到反噬,那種感覺就像得了一場大病,隻能半死不活的躺著,就算能動,也如凡人一般,兩三個月都不能動法力。所以,這三年來,除了淩晨去一趟山下的廟觀,便是很少在外麵露臉,就連父母也很少見,當然,裡麵也有不願他們見到自己失敗後模樣的原因。心神收斂,陸良生意識回來,不過並未眼睛,感受著剛跨入元嬰境界,雙手忽然抖開袍袖,掐出指決枕去膝蓋。“陽神出竅——”一輪虛影從他身體飛出,穿過厚實嚴密的岩層,升上了山頭。陸良生負手飄在山頂一棵樹上,風吹來,從縹緲的身體吹過去,目光掃過周圍,延綿的山脊、翻湧的雲海。以及喧鬨嘈雜的山村、一畝畝良田,都在他視野間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