煥發嫩綠的樹梢搖曳,下方斷崖邊上,一個穿著白衫垂髫小童,懸著半截小腿在崖外,輕輕踢踏,旁邊還有一隻紅狐蹲伏,獸瞳警惕的看去下方的隊伍。楊素視線從那方山頭巨物上強行移開,循著聲音看到崖邊的孩童,伸手攔下搭弓引箭的士卒,壓低嗓音。“此兒,非尋常人,你們不可亂來。”他明顯感覺到了孩童身上有著妖氣,旁邊蹲伏的那隻狐狸也非尋常野獸,側過臉,朝楊廣拱了拱手:“殿下,稍待,我過去看看。”一揮袍袖,身形從馬背飛縱,踏過前方士卒肩頭,落去斷崖下方不遠,立在路邊一塊青岩上。距離拉近,那孩童梳著垂髫,應該三歲左右,放緩了語氣,笑道:“小童子又是何人?”“我叫……”孩童眨了眨眼睛,張開小嘴剛說出兩個字,側過臉靠近身旁的紅狐。“娘,明月可以說嗎?”狐狸長吻勾了勾,沒有開口,隻是點頭。得到母親許可,孩童重新坐直身子,朝去下方那短胡須的人,脆生生的開口。“我當然是我家先生的道童啦,叫明月,你們又是誰,帶著這麼多人,還拿著兵器,是不能進棲霞山的。”楊素明白孩童口中先生是誰,那法陣可能暫且交給了這個童子把守這方。看來老夫這老臉要給這孩童賠笑了……“那請問明月道童,你家先生可在家中?”“不在不在。”山崖上,小手飛快擺了幾下,明月收回腳站起來:“你們快走吧,我家先生昨日去見城隍了,還未歸來。”見城隍了?楊素問出那番話,也想套出陸良生的去處,好直接過去尋找,豈料得知去見城隍,表情不由愣了一下。才多久不見,陸良生已會元神出竅這種神通了?周圍一群兵將今日是嚇得不輕,以至於聽到見城隍了,連一點反應都沒有,好似該是如此這般的狀態。“那你家先生多久回來?”楊素自然不甘心就這麼回去,抬起手朝那童子拱了拱:“我等專程過來拜見。”那邊,明月環抱小手臂,歪著腦袋看著搖晃的樹梢,想了片刻:“我也不知,先生離開時也沒說過幾時會歸,可能要許久吧,也有可能兩三日,不過你們這麼多人可不能進,明月也不讓你們進。”小人兒指去遠方山頭的巨物,揚揚小下巴。“不然,我會讓它咬你們喔。”這……楊素一時語塞,他也不可能跟一個三歲的孩童計較,眉頭微皺思索一番,從袖中取出一物,放到腳下的岩石。“若你家先生回來,可將此物轉達,他自會知曉。”言罷,不再和那童子糾纏下去,回到本陣裡,與楊廣以及諸將商議一番,決定暫且退回富水縣等上一兩日。“也隻得如此了。”楊廣看去遠在儘頭的山村輪廓,歎了口氣,扯過韁繩,帶著隊伍調頭,沿著山道回去富水縣。煙塵蔓延遠去山道,明月念著陸良生教的法訣,將幻陣收了,他今日其實恰好去小泉山看望母親,才碰上這一幕,若是在陸家村裡,或許都來不及收手。看了看天色,也是不早了,轉過小腦袋看向母親。“娘,時辰不早了,明月先回村裡,省得先生回來尋不著我。”胭脂化作人形,輕輕摟過兒子,臉貼著臉摩挲,這才有些不舍的分開,臉上綻出微笑。“嗯,時辰也不早了,那就快些回去吧。”將兒子送到山下,明月走出幾步回頭揮了揮小手:“娘,改日得空了,明月在來山上看你,到時候給你帶好吃的。”說完,小跑著一蹦一跳的往村裡去,邊跑,不時還回頭揮手,令得胭脂輕笑喝斥幾句:“小心點!”“看著路,當心絆著。”“改日娘來看你”之類的話。目送兒子小身影消失在村口,笑著身子一矮,變做狐狸躍進了山林。……“大師兄,該收攤了!”進村的明月一蹦一跳,與進村不遠擺攤算命的王半瞎打了聲招呼,腳丫子邁開,飛快跑回籬笆小院,原本想找宇文拓、李隨安、屈元鳳三個少年玩耍,反正先生現在都還沒回來。“二師兄、三師兄,我們來……”一進院門,就見三少年規規矩矩的坐在幾張石凳上,伏在石桌專心書寫典籍注解,驢棚裡,多了一頭老驢匍匐,一搭沒一搭的嚼著草料。明月頓時咽下後麵的話,刹住腳步站的筆直,看去簷下的背影,乖巧的喊了聲:“先生。”“去見母親了?”陸良生也是剛回來,他沒有走官道,而是直接騎著老驢翻山越嶺,呈一條直線回到棲霞山,那樣更快一些。在明月“嗯”的回答聲裡,他進屋將手中那片嫩綠的樹葉放去書桌,伸出手指推醒榻上呼呼大睡的蛤蟆道人。“師父,醒來,跟我上一趟山。”半睡半醒的蛤蟆還沒回過神來,身子輕飄飄的升高,就被徒弟放去了肩頭,差點沒抓穩,滑落下去。“彼其娘之……老夫剛夢到……呃……夢到什麼來著?”門口,明月走過來,抬起手臂,攤開的掌心有一枚玉佩。“先生,剛剛有人給的,還帶了好多人過來,不過都被明月打發了,厲害吧。”“厲害。”陸良生拍拍小腦袋,拿過那枚玉佩,不用明月解釋,從上麵流轉的法力,他能感覺到對方留在玉佩中的訊息。‘楊素不好好攻城掠地,跑棲霞山來做什麼?又奉楊堅的意思,請我當國師?’手在小人兒腦後輕拍,說了句:“去玩吧。”便是走出房間,那邊三少年伸長脖子望來,李隨安見明月跑開,小聲問道:“師父,那我們呢?”回答他的,是一巴掌拍在頭頂,按回桌上,惹得宇文拓、屈元鳳嘿嘿笑出聲音。陸良生走過他們,側臉輕聲說了一句:“繼續寫!”便是走出院門,去往棲霞山上。殘陽從西麵山頭照來,拖著他影子斜斜劃過山石、林木,斷崖外雲海翻湧,老鬆輕搖漫舞,舞動的斑駁裡,一抹倩影,青絲飄蕩,紅憐站在茅廬前,看著陸良生走來,臉上化開笑容,款款福了一禮。“公子。”她輕聲道了一聲。看著抬起的眼眸,陸良生伸手拉過她的手,推門走進房裡,拉著坐到床沿,沉默了片刻,將此去天治城隍與周瑜的一番談話講予她聽。“可能,沒辦法讓你投胎,不過還有一種方法,或許可以一試,可能有些危險,紅憐,你願意嗎?”一旁,感受著男人手上的溫熱,紅憐抿了抿唇,兩頰顯出好看的梨渦。“妾身信公子。”書桌上,蛤蟆道人看看徒弟,又看看小女鬼對視,歪過腦袋,眨了眨蟾眼,不明白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