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夜色深邃,山風呼嘯在片片林野,沙沙沙的樹梢撫響的聲音裡,老鴉立在枝頭嘶鳴,盯去唯光亮的小廟。暖黃的火光從廟門照出,燃燒的篝火上,架著小鍋噗噗的沸騰,沒有影子的紅憐,長袖輕拂,扭著腰肢哼著一段小曲兒,老驢匍匐牆根下,朝她呃哼昂哼的叫好。陸良生將剩下的羊肉乾餅掰散,灑進粥裡,看去烤火的蛤蟆道人。“師父,最近怎麼不愛說話了?”坐在火堆旁,伸出蛙蹼取暖的蛤蟆翻了翻蟾眼,口中哼了一聲。“終於想起為師還在了啊。”“一路上在想戰事,沒太注意。”陸良生攪了攪鍋裡,將乾餅與稀粥攪合均勻,舀了一點嘗嘗味。那邊,哼著小曲的身形瞟來嫵媚,腳尖踩在地上,一搖一晃過來,一旁蹲下。“公子不是說不管王朝更替嗎?”蛤蟆朝徒弟瞪過去一眼:“他就是一個爛好人。”說完,搓了搓雙蹼起身打開隔間,從小箱子裡翻出一件稍厚實的花衣裳套上,重新坐回來。陸良生放回木勺,笑道:“總要考量一二,若是民間百姓非我所見的楊堅那般,那陳朝百姓就要遭殃了……能讓少死些人可是天大功德,總比天天盯著神丹妙藥去搶去偷要好吧?那樣得來的修為……哪裡稱得上修道二字。”剛坐下的蛤蟆道人愣了愣。‘彼其娘之……老夫當年靠吃妖、吃人提升修為才有今天……這是罵我不成?’餘光瞄去那邊的徒弟,並未看過來,心裡不由鬆了一口氣,雙蹼按在盤坐的膝蓋上,挺著大肚皮坐的筆直。“確如良生所言,想想為師從一隻無靈識的蛤蟆,爬出爛泥潭到如今,也是一步步走過來,否則豈會有今日這般修為,當有善心才有善果,得成大德,方才立於天地間,而不折腰,就算老天見你都得禮讓三分!!”說完,頷首歎了口氣,神色肅穆。陸良生攪了攪鍋底,偏過頭:“對了,師父,你怎麼不放佐料?”“哼!”火光搖晃,照在蛤蟆道人臉上,他哼了哼,眯起蟾眼:“那日說的不過托詞,可不是什麼佐料,真以為為師好吃……”就在那句:“……為師好吃。”落下,那邊陸良生忙著舀起一碗粥遞給紅憐,第二碗端在碗裡:“師父,飯好了,你要不要吃?”蛤蟆道人刹住話語,連忙從地上站起來,伸開雙蹼飛快小跑過來。“要吃!要吃!呱!”捧過屬於他的那隻精致紅公雞小碗,朝裡深吸了一口氣,舌頭都垂在嘴邊,令得一旁陸良生和紅憐對視一眼,嘴角微勾偷笑。“蛤蟆師父的樣子,永遠都那麼好好笑。”捧著碗坐去一邊的蛤蟆道人拿蟾眼瞪去:“你個小女鬼懂什麼,老夫這是善待食物!”就在一鬼一蛤蟆說話的時候,陸良生倒了清水洗鍋,手陡然停了停,耳中隱隱約約聽到有聲音,在廟外響起。……荒林夜風,偶爾有野狐哀鳴。嘩——陰森樹林間,草木撫響,一道人的身形飛快在林間穿梭,後方破空疾響而來,下意識的朝前撲了出去,一根箭矢呯的釘在他剛剛站過的對麵樹杆上,震的羽箭都還在顫抖。“他在那!”“抓住他,他是隋朝的探子!”“彆跑——”“分頭追!”十多道火光從不遠過來,那地上翻滾出去的身影,起身捂著胳膊就朝前跑,劇烈喘息從他口中呼出,衝出前麵幾棵大樹,黑色輪廓裡,一座建築,有火光燃燒著。‘過去,攪合一下,也可拖延追兵……’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逝,腳下不由加快速度,奔跑過去,衝進簷下,靠著門框看到裡麵是一個青衣白袍,雙十有餘的書生端著鍋,旁邊還有個好看的女子蹲在地上正端著碗,以及穿著花衣裳的蛤蟆坐在地上,麵前還擺了一隻碗。啊哼昂哼!!一頭老驢還在牆根下朝他昂首嘶鳴。作為探子觀察而起敏銳,僅僅一眼,頭皮都發麻起來,眸子猛地一縮,盯去的地方,是那女子身後的地上,沒有火光照出的影子。“他在那邊,我看見了!”“彆讓他跑了!”後麵聲音追來,那漢子將手中兵器呯的丟在地上,衝進廟裡,雙膝直接跪去地上。“高人救命!”呃……這可真夠乾脆的。陸良生有些愕然,看去地上,大抵明白這人如何看出的,將鍋放下,目光望去廟門外。“你讓我救你,那你又為何被人追殺?”“實不相瞞,鄙人是大隋細作。”既然是高人,外麵又喊了許多話,估計也被聽去,這漢子自然也就不敢隱瞞,坦然的說出來。“是奉我家主帥過來探聽陳朝情況,被人發現告密,所以才被追殺。”說到這裡,外麵的腳步聲漸近,他跪在地上,連忙朝前跪走幾步,磕下頭。“還望高人救命,奉命行事迫不得已,若是得救,在下一定如實向我家主帥清河公楊素稟報。”“楊素?”陸良生愣了一下。那探子微微抬起臉:“對對,我家主帥會道法,飛天遁地無非不能……高人是否也認得?”“自然認得。”陸良生與楊素見過兩次麵,也算頗有些交情,再則自己也是讚同天下一統,若是不救麵前這個探子,有些說不過去,可追來的又是陳朝士卒,自己又是陳朝人……想到這裡,有些頭疼了。‘兩邊還是不見得的好。’廟門外,十多道身影快要靠近小廟,陸良生歎口氣,袍袖一拂,頓時吹起一陣大風,卷起地上塵埃,那探子驚駭的望去時,周身仿佛也被風裹了起來,眼睛一花,身子輕飄飄的像是在飛。等睜開眼,看去周圍,已是黑漆漆的環境,竟來了山上,往山腳望去,遠方的黑暗裡,一點火光依稀還能見到。“這……”眨眼間,竟然拉開這般遠?那探子驚的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來,片刻回過神,朝遠方亮起火光的小廟躬身行了一禮,急忙懷揣探來的消息,朝北麵江河跑去,很快消失夜色當中。下方小廟,一道道持刀的身影衝進來,裡麵,隻有一堆篝火在他們帶進來的風裡微微搖晃。廟很小,能常人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到,可惜裡麵連個鬼影都沒有。“真他娘的見鬼了!”“明明見那人進來的……怎的沒人了。”“再找找?!”“還是沒有,地方就這麼大,難道還能飛了不成?”“可這堆火誰升的?”進來的十多個陳朝士卒來來往往看了個遍,也沒發現蛛絲馬跡,隻得出去,再去其他地方搜尋。腳步聲遠去外麵黑暗,廟裡,陸良生坐在神台上顯出身形來,揮袍撤去隱身法術,牆根下老驢瞪著眼眶,吐出舌頭,三條腿立著,一條腿高高曲抬,保持姿態一動不動,它還被施了定身術。蛤蟆道人在神台下麵呆坐,兩眼直直的看去地上被踢翻的小碗,嘴角一抽一抽。“彼其娘之……老夫才吃了一口。”台上的身影下來,將碗撿起,重新將小鍋架去火上,陸良生從書架翻出一小袋米。“反正離家也不遠了,我再給師父做一鍋吧。”“這還差不多。”聽到徒弟的話,蛤蟆道人氣也順了一點,還是頗為可惜的看了眼地上灑了一地的稀粥,看到陸良生淘米的側影,大喇喇伸開兩條小短腿坐下來,亮出白花花肚皮。‘這才該是老夫的待遇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