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漫卷,簷下燈籠破裂,火焰延燒出來,舔去屋簷。彌漫間,裂開一道裂紋的院牆,蛤蟆道人擠著縫隙,兩條小短腿在外麵使勁猛蹬了幾下,方才擠進牆內。呼……氣喘籲籲望去煙塵舞動的那方,偏過蟾臉朝穿進牆壁的小女鬼吩咐道:“快跟老夫過去。”聶紅憐順著蛤蟆道人指去的方向,是挨著山壁修建的二層木樓,紅憐猶豫了一下,看向那邊煙塵彌漫的中庭。“可是公子他……”“死不了,走!”一鬼一蛤蟆順著牆角,趁著煙塵彌漫之際偷偷溜過四角閣樓,然後,蛤蟆道人灑開腳蹼狂奔起來。……哈哈。我的寶貝們,老夫回來了!興奮的嘴都大張開來,拖著長舌掛在嘴邊,稍遠四道人坑裡,有人影艱難爬起,剛伸出頭,蛙蹼啪的踩在他頭上,將人重新按了回去,蛤蟆道人看也不看,直奔那棟小樓。片刻,站到小樓門扇前,蟾眼興奮漸退,蛤蟆道人負著蛙蹼,盯著平平無奇的銅環木門,臉色顯出凝重。撿起一塊彈來的碎石,扔過去,呯的蕩起一圈漣漪,那石塊直接彈飛開去。“有禁製啊……”“蛤蟆師父你快想辦法。”紅憐著急的徘徊左右,不時回頭看去中庭,視線越過假山之後,彌漫的煙塵漸漸散去,隱約有鋒鳴響起。嗡嗡……月朧劍插在一片碎岩之中,劍身微微抖動,淡藍的光芒恍如電光閃爍,貼著劍身遊走四濺。陸良生單手撐這地麵,身子也在發抖,抹去嘴角一絲血跡,從地上緩緩起來,腳底踩到地磚碎塊,不由晃了晃。餘光瞥去木樓,紅憐正看來,他臉上擠出一個放心的笑容,然後,看去正麵,塵埃降下,一抹淡紅的法光在裡間發亮。“果然,金丹境的修士,要比築基期的厲害一些……希望師父和紅憐能快點。”旋即,伸手去拔月朧。一道搖鈴聲陡然響起,陸良生觸及劍柄的指尖,唰的收回,運起僅存不多的法力抵擋。叮叮叮……鈴聲仿佛能刺進腦海,整個人都感覺有些眩暈。“在那邊!”“果然,有人襲擊駐地。”“快過去看看。”“殺!”“我看到他了,就一人……”遠遠的,廟觀暗伏的七八名祈火教修士聽到動靜從碑門、道場衝來,而書生前方也有了動靜。塵埃儘落,手持晃魂鈴的齊炳章顯出身形輪廓,衣袍被剛才落下的一劍撕的些許破爛,隱隱約約能看到一些血跡滲出,道髻也散亂垂下,模樣看上去頗為狼狽。不過,身上的傷都是劍氣四溢造成的皮外傷,法力仍在。這位中年拜入祈火教的散修,看著一劍耗儘法力的書生,一句一頓的擠出唇間。“祈火教可與你有何瓜葛!先壞我長安駐地,今次又來這裡,你想死都難了!”周圍,踏踏踏的腳步聲越發靠近。陸良生餘光瞥去小樓那邊師父的身影,咬緊牙再度吸了口氣,擠出笑容,露出沾染血跡的牙齒。“賀涼州百年難遇的大旱,是你們在各處布置地煞殷火陣弄出來的吧,知不知道死了很多人……長安城裡,你們掠百姓女子囚禁,發泄私欲……你說,遇上了、看不過去了,該不該管?”“我知道你是誰了,殺朱子易的那個書生!”齊炳章察覺到書生的目光,微微側臉看去寶庫,猛地一揮袍袖,厲聲大喝:“殺了他!彆讓他拖延時間。”圍過來的八名修道者,唰的縱躍而起,陸良生解下腰後懸掛的畫軸,扔了出去,一聲巨大的獸聲怒吼而出。吼——長尾如鞭唰的掃過黑夜,腥風呼嘯,碩大的腦袋衝出黑夜,滿麵鬃毛的人臉張開獠牙,抬起獸抓橫掃半圈,將那八人攔下,巨大的體魄猶如山嶽般擋在書生身後。“這是幻術,破了那幅畫卷!”縱然這幻術惟妙惟肖,可齊炳章憑借過往的經驗一眼將其看穿,手中晃魂鈴也在同時以某種節奏伴隨他口中法訣搖動起來。魔音再起。陸良生袖口滑出毛筆,落入掌中,迅速摘取筆套,就在空氣裡寫出‘震’字,金光閃了閃,飛去對麵,然而,對麵並非妖物,擊在對方身前便消散開去。不過,齊炳章身子還是晃了兩下,魔音中斷。“浩然氣……”嘶啦——懸浮空中的畫卷斬裂,一名持法器的祈火教修士斬開落地的同時,被快要消散的檮杌一掌掃飛,另一個修道者衝來,手中紅頭法杖亮起法光,趁書生揮筆的空當,怒砸過去。呯!漫天火焰飛舞,陸良生手中禦著法力的狼毫粉碎,身體側飛出十多丈遠,越過假山在上麵撞了一下,濺起無數碎石,整個人半空翻騰,拖著長串的碎焰飛去木樓。“小女鬼,彆急!”“老夫快解開了——”陡然聽到轟的一聲,正與紅憐說話的蛤蟆道人,下意識的轉過頭,帶著火焰的身影劃過眼簾,嘭的巨響,火光升騰而起,欄柵斷裂飛落下來,摔的粉碎。原本維持木欄結界的禁製頓時消散。蛤蟆道人看著彈到麵前的殘骸,微微張合著嘴。“良生,想的這般周全……不對!”急忙撞開木門,大喊:“良生——”“公子!”沒了法術禁製,聶紅憐直接穿過了木門衝了進去,後方,齊炳章帶著八人也衝了過來。嘩……寶庫二樓,一片狼藉推開,大大小小不知何物的東西滑落開去,陸良生半身焦黑從裡麵出來,腳下陡然一絆,摔倒在地板,額頭卻是觸在軟軟的物體上麵。半闔的眸子看去,那是一個縮卷的女子,額頭貼著符籙,周圍是裂開的甕器碎片,像是從裡麵摔出來的。“……”咬著牙,書生從地上起來,伸手將女子翻過來,麵色蒼白,呼吸極為緩慢,身上還有粘稠的水漬。“他們抓女子做什麼……”目光望去周圍,還有矗立的陶甕在他視線裡密密麻麻排列展開,陸良生想到什麼,一掌將甕身拍碎,嘩啦一聲,缺口內,難聞的氣味彌漫而出,粘稠的液體流淌一地,裡麵卻是一個半歲大的嬰兒。哐哐哐……陸良生瘋狂將這些陶甕砸開,呈在他麵前的,是一具具女子和孩童的身體。“賀涼州丟的孩子,都在這裡。”“都在這裡……”“抓婦孺……嗬嗬……”緊繃的神經仿佛崩裂,書生撐著地麵,看著周圍氣息微弱的女子、孩童甚至嬰兒。“嗬嗬……祈火教……”嘴角咧開。“……你們還有什麼肮臟事,做不出來。”……“良生——”吧嗒吧嗒蛙蹼踩響木階,蛤蟆道人爬上二樓時,昏暗的一片裡,陸良生的聲音一遍一遍的呢喃。或許聽到這邊的呼喊,撐著地板的陸良生緩緩扭過脖子,黑暗中,雙目亮起綠瑩。“祈火教的人……都該死!”嘶啞的話語重疊,伴隨狐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