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野嶺,渺無人煙,遠方的黑暗偶爾響起夜狐哀鳴。破舊塌陷半邊的茅屋,有火光燃燒,偶爾劈啪兩聲彈起火星,升騰半空,茅屋內鼾聲起伏響亮,離歇腳的八人幾步遠,籍著火光的少年安靜的翻看手中那本《青懷補夢》。嘩的輕響。書頁在指間翻了過去,昏黃的火光照在陸良生臉上,微微皺眉。“這書裡卻是與《南水拾遺》記載的術法,截然相反,多是驅蟲逐獸、枯樹生根之法,師父,若是將此術用到咱村裡,也算造福了吧?”他偏過頭,看向靠在牆邊的包裹,見沒有回應,又輕喚了聲。“師父?”風從外麵的林子吹過,帶起嘩嘩的響動,酣睡地上的八人微微動了動,有人從火邊站起來,乃是這次出門領頭的,村裡的獵戶,對於山裡風吹草動頗為敏感。“盼叔,怎麼了?”陸良生捏著書卷跟著起來。陸盼走到窗口,沾灰的蛛網掛著上麵搖晃,目光有些凝實,從這裡望出去,外麵一片漆黑,不知道什麼時候,頭頂的星月被陰雲遮掩了下去。隨即,皺起濃眉:“感覺外麵有東西,好像是山上下來……”林子嘩嘩輕響,風從外麵吹來,鼓動火焰左右搖晃,其餘七人也跟著醒過來,感覺到了氣氛有些凝固,翻出獵刀或柴刀捏在手中。其中一個高瘦的村漢低聲開口:“會不會是大蟲?”“咱們人多,大蟲還能應付,遇上一群狼就麻煩了。”陸盼如此一番話總會引起人的緊張,大家都是山裡人,心裡清楚不管遇上大蟲還是狼,都不是什麼好事。夜林靜謐,外麵偶爾響起不知名的野獸沙沙的走過,厚厚的落葉,將氣氛渲染的更加詭秘緊張。陸盼捏緊刀柄,轉身朝歪斜的房門走去,帶出吱嘎輕響推開。“我們出去看看,良生留在屋裡,聽到什麼都不要隨意出屋。”另外七人對視一眼,叮囑了陸良生幾句。“良生,夜裡毒蟲野獸多,你彆出去……”“等我們回來,叔給你剝一張狼皮。”“好好看顧行囊,咱們吃的彆丟了。”“快走,快走,回來還能多睡會兒。”七嘴八舌的聲音裡,七人跟著陸盼消失在夜色中,陸良生關上房門,走回去將牆邊的包裹打開,裡麵哪有蛤蟆的身影。坐回到火邊,拿起地上的書卷,看著搖曳的火焰。“師父呢,莫不是不放心盼叔他們,跟著出去了?”皺眉間,穿堂風擠出窗口,飄向山林,黑色的輪廓裡,隱隱有樹木一根接著一根的搖晃,一道矮小的蛤蟆身形跨過小溪,邁著短小的雙腿瘋狂跑進林子。“氣煞老夫,一介小妖竟也欺到我頭上。”背後密集的疙瘩泛起淡紫,越過一顆大樹時,陡然轉身,朝身後追來的龐大黑影噴了一口,淡紫的煙箭矢般釘過去,下一刻,‘嘶’的尖銳長嘶響了起來,幾棵樹被硬生生拱翻,帶著茂密的枝葉嘩的傾倒。紫星道人也被突如其來的一陣大風吹的在地上翻滾,爬起時,蜿蜒攀爬而來的黑影,腦袋中間的硬殼,腐出了一道疤痕。蟲聲嘶鳴中,長須暴怒的橫掃,蛤蟆轉身就跑,剛停下的地上,一棵樹硬生生打的斷裂,木屑飛濺。蛤蟆道人已經跑出老遠的距離。“待老夫修為恢複,再來找你算賬——”……山下,黑暗中的林間,出門查看的一行人正朝有動靜的方向摸去。影影綽綽間,低聲交談。“……這麼沒有動靜了?”“剛剛肯定有野獸從這裡經過……”“小心為上。”就在這時,一團黑色的影子從八人腳下唰的竄了過去,瘦高個下意識的躲開,靠在同伴身上。“剛剛有東西過去。”陸盼回頭:“可能是狐狸……”就在他說話的下一刻,上方的山林嘩啦啦的狂響,樹軀左右歪斜開去,林野之中,無數鳥雀驚慌飛出,黑壓壓的盤旋林子上方。“什麼東西?!”有人驚慌大喊。“朝這邊來了!”兩息之間,陸盼捏著獵刀,手上全是冷汗,緊盯的方向,草木狂搖,密密麻麻的蟲足踩踏,暗紅色的環節硬殼蜿蜒扭動,衝入一行人的視線。“蜈蚣——”“妖怪啊!”驚慌的叫喊響起的刹那,有人撲出去躲避,陸盼幾乎是本能的揮出獵刀,不知砍在什麼位置,呯的清脆聲響,如同打鐵般彈起火星,手腕都震的酸麻,差點握不住刀柄,跌跌撞撞後退兩步,一連串的長足幾乎貼著鼻尖的距離,從他眼前劃了過去。“我的娘咧……”陸盼這才看清那東西有多大,嚇得直接叫了出來,一屁股跌坐到地上,然而過去巨大身軀並未理會他們這撥人,一陣腥風呼嘯,眨眼消失在林間,隻剩下周圍樹枝還在搖晃。幾片葉子飄落下來。驚惶未定的陸盼,搖晃的從地上起身,帶著顫音開口:“你們怎麼樣?受傷了嗎?!”四周,陸陸續續有同伴的聲音回答,大抵是沒受什麼傷,就是有些癱軟,多少受了驚嚇,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沒事就好……”陸盼平複了一下呼吸,忽然猛地轉過臉。“壞了!!良生還在茅屋裡。”其餘人俱都反應過來,齊齊看向陸盼又望去茅屋的方向。“陸頭兒,怎麼辦……咱們……要不要回去?”陸盼兩腮鼓脹,眸子複雜的神色閃爍,猶豫了片刻:“咱們怎麼說也是良生的長輩,跑了,會被人戳脊梁骨,走!回去——”山下、緩坡、半邊塌陷的茅屋。投出火光的窗欞裡,握著書卷端坐的少年,影子剪在牆壁,傳出輕微的讀書聲,偶爾閉上眼,將讀過的內容記在心裡。燃儘的枯木蹦出點點火星,睜開眼時,眼裡有著一絲擔憂。“怎麼還沒回來……”片刻,外麵的風聲裡,有著吧嗒吧嗒的聲響,破開的牆角窟窿,一道烏漆嘛黑的矮小身影鑽了進來。“師父?”紫星道人一聲不吭,兩腿一蹬,唰的鑽進牆邊放著的包裹,伸出一隻蛙蹼將口子蓋上。那邊,陸良生眨了眨眼睛,剛起身,窗欞的蛛網吹的橫了起來,灰塵彌漫撲在他臉上。“咳咳……”少年拿著書扇了扇灰塵,便是聞到一股腥味,哢哢哢……一種密集,令人頭皮發麻的敲擊聲一連串的響起,像是有什麼東西爬了過來。陸良生從包裹收回視線,回頭望去外麵。窗框外,一對紅紅的燈籠從半空降下,正看進來,與少年對視。這一刻,牆角的蟲鳴瞬間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