渲染成灰色的雲朵輕輕的飄著,露出半輪明月,漫天的星辰閃爍,繁密點綴在夜空上,夜晚的山麓安靜下來,偶爾響起孤狼的長嚎。靜悄悄的山村,這個院子裡的人已經睡下,負著手蹼的矮小身影站在窗欞上,望去銀灰相間的星空,那是一種難言的美麗。它沒有名字,也從來沒有取過名字,很多很多年前,隻不過是某個大山下小水窪裡的一隻小蛤蟆,如果沒有像今晚這般的月亮和偶遇的一個小姑娘,或許更其他同類一樣,過完幾月,生命就走到了儘頭。不知道從哪天起,漸漸有了本我的意識,也喜歡上了那個經常來水窪獨自說話的姑娘,後來對方慢慢來的少了。它隻能一邊勤勤懇懇的水窪邊上修煉,一邊等著對方的出現。隨著身體變得越發大,超過了同類許多,慢慢隱藏到了水窪底部繼續修煉,繼續等待。過了很久,或許一會兒,它不會算時辰,隻記得春去冬來的反複,多年來第一次冒出水窪,是感受到了那個姑娘的氣味從外麵的道路過去。可惜,那時候身體已經很龐大了,高大的樹木都會被它連根撞倒,隻能遠遠的躲在山裡,看著道路上,吹吹打打的長龍,抬著轎子過去。那天,女孩很漂亮。可惜與它無緣。不久之後,藏匿的地方,終於還是被人類發現,來了幾個年輕的修道之人,技藝上或許不精,被它打退,還殺了其中一個。沒過三天,更多人的修道者來了,它知道打不過,留下來就隻能被對方殺死,便離開了水窪,成了流浪的蛤蟆。其實,妖修之間也會互相吞噬吸收,或者隻是滿足食物的需求,幾番廝殺拚命,明白了這天地間的真理,為了不被殺死或吃掉,唯有將自己提升到更加恐怖的層次,吸收了幾顆從彆的妖修身上得來的妖丹,又過了不知多少年月,漸漸可以化為了人形。化為人形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曾經待過的水窪,那裡已經變成了一座清澈的水潭,蓋了涼亭,一座奢華的廟觀立在了不遠,曾經驅趕追殺的那幫人成為了這裡被供奉的人。一天夜裡,蛤蟆噴吐紫色毒煙,將整個廟觀裡的人統統殺死在夢中,一把火將整座廟觀燒為白地。惡名開始遠播,被人稱為紫煙妖道,不過它喜歡自己稱為紫星道人,它想做人。因為,他想去看看曾經那個姑娘過的怎麼樣了,隻不過見到她的時候,已經不是最好的時候了。姑娘變成了婦人,生了兩個孩子,被丈夫毒打,見到她時,已經被人沉河了,聽說是在外麵偷漢子。然而女人一死,那男人第二天就托人說媒準備重新娶妻。世間的真理,從沒有變過。蛤蟆撈起女人的屍體,從竹籠裡撈起來,給她穿上那天在山林遠遠看見時的那身大紅衣裳,在山裡拜了堂,成了親。然後,給女人修了一座墓,刻上愛妻二字。有人說嗩呐是個了不起的樂器,它是唯一能從喜事一直吹到喪事。不久,他來到女人前夫居住的鎮上,就在對方續弦大喜的這天,整座鎮子都被紫色的煙海籠罩,無數人在毒煙裡嘶吼慘叫,化為一攤一攤的濃水,漫過他的腳背。自那後,聞訊趕來的修道之士開始追殺,一撥一撥的來,一撥一撥的殺,從西邊的重重大山,一直到東麵濤濤江河,失去心中依托之後,開始吃修道士、吃妖修,隻要敢來的,他都不會放過,修為也越來越強,如果再給他十年,或許能直逼妖王期的大妖。然而幾年之後,靠吞噬獲得修為開始反噬,虛弱期間也遇到恐怖的敵人,一個老和尚,也不知道那天是巧遇,還是對方知道他的方位尋來。那一戰中,隻有老和尚一人,乾瘦的身形、蒼白的須髯,卻是如同佛法中的怒目金剛,一手大降魔尊印法門,一件金光四射的紫金缽,打的他毫無還手之力,然而就在這種頹勢的戰鬥,受了對方一記紫金缽,逃了出來。駕著毒煙竄到了這方天地,躲到一座沒有妖氣、修道之人的偏僻山林,休養傷勢。後來,遇見一個天資根骨不錯,卻沒見過多少世麵的少年,如果給予對方種上妖修的修為,再配以自己隨身攜帶的靈藥,將是大補之物,雖然不能痊愈,至少能讓自己恢複一部分,這種結果是最好不過的。那個名叫陸良生的少年,也確實沒讓他失望,短短數天就能聚出妖力,可惜人是不能那樣練的,好在出現反噬時,他能趕過來,自己也能將他救下。一切都做完,該是享用自己成果的時候了。再然後,事情有些超出了預料,原本完美的計劃,毀在少年不知哪兒抄來的一副題詞上,上麵有著香火的加持,直接讓他傷上加傷,人的形狀沒了,直接顯出原形,受傷後極力維持的法力也都十去八九。好在這段時間,布下的謊言能圓回來,騙過單純的少年人,沒被識破而殞命,當然,他也不擔心一個小小的少年能要了他的命。“畢竟老夫可是直逼妖王的啊……呱。”紫星道人背負雙手,抬著頭看著夜空繁密的星辰鋪砌出的一條銀帶,這樣想著。也想起了許許多多過往的事。打不贏那個老和尚,是自己無能,但落到這般田地,卻是……房間裡,輕微的鼾聲在響,站在窗框的蛤蟆微微側過臉來,大眼裡,猩紅的一點慢慢擴散,變得凶戾。然後,跳了下來,蛙蹼啪嘰啪嘰踩過地麵,朝木床上熟睡的身影一步步過去。“你這無知小輩,老夫被害的不輕,豈能就這般與你甘休……”攀爬上木床,看著側臥的背影,背後密集的疙瘩微微搖晃,像是要破開一般,點點暗紫色的在他使勁催動下,冒出了丁點。然而,半息之間。凶狠的蛙眸裡,那側躺的背影夢囈半句,翻動了一下身子,與他一般高的後背在視線放大,紫星道人瞳孔都縮緊起來,轉身就跑。嘭!沉重的後背翻壓而下,巨大的壓迫力,將蛤蟆嘴都擠的大開,舌頭唰的彈射而出,耷拉在床上。“彼其娘之……呱……”床上,陸良生磨了磨嘴,夢囈一聲:“師父彆鬨。”繼續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