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太責備三奶奶:“瑾枝來了半月還沒有和姐妹們一起上學堂?”“瑾枝剛來府上還沒適應,我本來打算等過了年再讓她去學堂的。”三奶奶忙站起來, “不過咱們瑾枝是個有福氣的, 有咱們三郎教她!”“還是一並上學堂吧。”說話的是國公爺。“是是……”三奶奶訕訕坐下。方瑾枝越過陸無硯的肩頭, 看向首座的國公爺,國公爺是一位年過古稀的老人家了,可是仍舊十分有精神。方瑾枝一進門就注意到這位國公爺了,他很少說話, 隻是聽著兒孫們交談,偶爾點點頭,或是訓斥幾句。坐在國公爺身邊的老太太看了一眼方瑾枝,又看向陸無硯, 笑著說:“小姑娘既然沒念過書, 去學堂未必跟得上。無硯有時間就先給這孩子啟啟蒙吧。等天暖了再和其他孩子一起讀書。”老國公爺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夫人,老太太隻是慈祥地笑了笑。老國公爺便沒有再說話,這等小事既然夫人開了口,他斷然沒有阻撓的理由。“還不快謝謝你的曾外祖母。”陸無硯在方瑾枝不安攥著衣角的小手上輕輕拍了一下。方瑾枝心尖尖一顫, 脊背頓時挺直,如坐針氈。她想要從陸無硯的膝上跳下去, 可是陸無硯雙手環在她的腰身,禁錮著她。她隻好坐在陸無硯的膝上, 有些不安地說了聲:“謝謝曾外祖父、曾外祖母。”“也不能讓你白謝了。”老太太順手擼下手腕上的綠翡翠鐲子,“拿去玩吧。”站在老太太身後侍奉的丫鬟忙接了鐲子, 捧給方瑾枝。方瑾枝受寵若驚, 而同輩的姑娘們卻是十分眼紅。她們或許還有在祖父、祖母麵前表現的機會, 可是曾祖父、曾祖母就不一樣了,她們甚至很少有機會見到兩位老人家。而每次見了,都是一大家子的人聚在一起,連個被正眼瞧的機會都沒有!這一頓飯,方瑾枝是坐在陸無硯的膝上吃的。這一桌都是長輩,唯獨陸無硯和方瑾枝兩個小輩。陸無硯早就習慣了,他能坐在這裡一方麵是因為特殊的身份,另外一方麵卻是為了代表大房。畢竟老國公爺長子已經故去了,而長孫常年駐守邊疆已有五載不曾歸家。家中這一支的人隻有一個陸無硯。可是這可苦了方瑾枝。隨著時間的推移,方瑾枝不僅沒有放鬆下來,反而越來越緊張。大戶人家實行分餐而食,早有丫鬟將方瑾枝的餐具擺過來。方瑾枝握著筷子夾起丸子,那是一個汁濃滑膩的肉丸子,一不小心從方瑾枝的筷子間滑落,落在陸無硯竹青色的寬袖上,留下一道油漬,再掉到地上。方瑾枝很明顯感覺到很多雙眼睛在盯著她。入茶幾乎是瞬間蹲在陸無硯腳邊,用帕子給他仔細擦袖子上的汙漬。可油漬哪裡是那麼容易擦掉的?“行了。”陸無硯不耐煩地抬手,示意入茶不要擦了。“對、對不起……”方瑾枝頓時想起四表姐跟她說過的蘇家小孫子。她望著陸無硯的眼神有些歉意、畏懼,和小心翼翼。陸無硯輕輕拽了一下方瑾枝耳邊的丱發,無奈道:“真是笨死了。”陸無硯瞥了一眼自己的袖子,目光充滿嫌棄。他上半身微微前傾,奪了方瑾枝手裡的筷子,問:“要吃什麼,那個丸子?”方瑾枝稀裡糊塗地點了頭。“張嘴。”陸無硯將肉丸子遞到方瑾枝嘴邊,“趕緊吃,彆讓油汁再灑下來。”方瑾枝急忙張大嘴,將整個丸子吃下。她吃得擔驚受怕,連是什麼味道都不知道。入茶仔細觀察著方瑾枝的神色,但凡是她望過的菜肴便夾到小碟子裡,擺在她麵前。陸無硯對那個肉丸子心有餘悸,所以在方瑾枝自己伸手拿筷子的時候,陸無硯敲了敲她的手背,使她把手縮了回去。“想吃什麼告訴我就行。”陸無硯便親自喂她吃飯。方瑾枝硬著頭皮一口一口吃下陸無硯喂過來的東西,那些打量的目光全當沒有看見。不久,方瑾枝又考慮著做人應該投桃報李,三表哥雖然霸道了點,脾氣差了點,可是人還是不錯的。他喂她吃飯,自己竟是一口都沒有吃。方瑾枝心裡有些故意不去。方瑾枝忽然伸手去拿一碗蛋羹。吃蛋羹不是用筷子,陸無硯覺得方瑾枝用勺子應該沒什麼問題,便沒製止她。卻不想方瑾枝將勺子遞到他嘴邊,甜甜地說:“三哥哥吃!”陸無硯看了看方瑾枝充滿憧憬的月牙眼,又看了看嘴邊淺黃盈盈的蛋羹,他的眉頭一點一點皺起來。這可急壞了入茶,她站在陸無硯身後,對著方瑾枝一個勁兒搖頭。“咳,”三老爺輕咳了一聲,“瑾枝啊,彆纏著你三表哥了。來外祖父這裡吧。”方瑾枝意識到自己似乎闖禍了。她剛想收回手,陸無硯忽然抓住她的手腕,訓斥她:“喂人吃東西的時候手彆晃。”陸無硯垂了下眼,吃下方瑾枝遞過來的蛋羹。不知道為什麼方瑾枝總覺得三表哥的表情有些怪怪的。“不好吃嗎?”方瑾枝小心翼翼地問。“沒有,很好吃。”陸無硯勉強扯出一絲笑。他把方瑾枝放下來,“去找你外祖父吧。”陸無硯接過入茶遞過來的濃茶簌了口,然後跟老國公爺隨便找了個借口,匆匆離席。“三表哥隻吃了一口東西就不吃了嗎?”方瑾枝有些疑惑。三老爺沉吟了一會兒,才拍拍外孫女的手背,解釋:“你三表哥不與人同食。”以往每次這種家宴,陸無硯點個卯就會走人。這回是因為要喂方瑾枝吃飯,才耽擱了這麼久。方瑾枝越發覺得這位三表哥是個怪人,還是一個對她很好的怪人。雖不知道三表哥為什麼對她好,但是方瑾枝覺得多一個靠山總沒有壞處。趕明兒一定要去打聽打聽三表哥還有什麼忌諱,可彆再犯了錯!飯後,方瑾枝剛回到自己的小院,陸佳茵就過來了。“我來給你道歉的!我為了逗你玩,才把原本該分你的綢緞給換了!現在把那些料子都還給你!”陸佳茵鼓著腮幫子,氣呼呼的。方瑾枝看著桌子上的兩捆布料點了點頭,說:“這樣呀,我曉得了。沒有關係的。”“衛媽媽,把這兩塊料子收起來吧。”方瑾枝轉過頭頭吩咐一旁的衛媽媽。“你!你還真要啊?”陸佳茵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瞪著方瑾枝,“我都跟你道歉了你還想怎麼著!”方瑾枝驚訝地說:“所以我接受了呀。”“你!你!”陸佳茵跺了跺腳,氣得不行。姐姐明明說隻要她主動示好,方瑾枝就會十分不好意思,更不會要這兩塊料子的……可是方瑾枝為什麼把東西收了?雖然陸佳茵十分喜歡這兩塊料子,可是不舍得是一方麵,讓陸佳茵更生氣的是她咽不下這口氣!“果然是個貪財的商戶女!”陸佳茵翻了個白眼,轉身往外跑。若不是母親逼她來道歉,她才不會來!哼!不就是兩塊料子嗎?讓爹爹上鋪子裡拿就是了!衛媽媽因為陸佳茵的態度嘟囔了幾句,轉而又高興起來,“姑娘,咱們手裡現在好多綢緞了!三奶奶給的,五奶奶給的,這又來了兩捆!”“還會有更多的。”方瑾枝小心翼翼地將今日老太太給的綠翡翠鐲子放在妝奩裡鎖好。果然,沒過多久府中這位奶奶那位姑娘的,陸續送過來好些裁衣服的料子。他們顧慮著方瑾枝身上帶著孝,那料子的顏色和花紋都是仔細考慮過的。衛媽媽一趟又一趟地抱著好料子送去小庫房,樂得合不攏嘴。“姑娘!我回來啦!”米寶兒一路小跑,氣喘籲籲。“慢點,不急、不急。”方瑾枝急忙從梳妝台邊的小凳跳下來,“怎麼樣,打聽出來了嗎?”米寶兒連連點頭,“打聽出來了!芝芝是二姑娘的閨名。大名叫陸佳芝!”“咦?”方瑾枝仔細想了想,“今兒個沒有見到二表姐呀,難道已經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