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陸無硯是真的要教她各種有用的知識,方瑾枝特彆高興。“太好啦!那三哥哥你能好好跟我說說嗎?什麼是立意?什麼是好的立意?還有構圖是什麼?姿態……”望著方瑾枝興奮又充滿渴求的大眼睛,陸無硯笑道:“不急。先給你看一個東西。說了補你壓歲錢又豈會食言?更何況你送了我一方那麼好的洮硯,你三哥哥自然要回禮。”“不不不,三哥哥肯教我東西已經是最好的禮物啦!”方瑾枝說的十分真誠。她也的確這麼想的。自來了溫國公府,她說了太多的謊話。無數討好、奉承的話從她嘴中一句接著一句蹦出來。有時候連她自己都稀裡糊塗的,不知道哪句話才是真的,又或者每一句都半真半假。而這一句話倒是最最真心的一句了。陸無硯沒接話,他直接走進偏廳,再回來的時候,手中拿著一個長長的紫檀木錦盒。“送給我的嗎?”見陸無硯點了頭,方瑾枝才從他手中把錦盒接過來,小心翼翼地打開。蓋子掀開,一下子滿室光彩,琉璃炫目。裡麵真的是瑾枝!正如陸無硯所說——玉石為枝、寶石為卉的花枝。嫩如糕脂的白玉做成花枝形狀,上麵嵌著無數寶石之花。紅、藍寶石為瓣,金銀為蕊,翡翠為葉。整個花枝足足有方瑾枝的胳膊長!方瑾枝看呆了,不由說:“真、真好看!這肯定能換好多銀票……”陸無硯語塞,狠狠敲了一下方瑾枝的額頭,哭笑不得地說:“你要是敢把它賣了,看我怎麼收拾你!”方瑾枝立刻捂著頭,忙說:“不賣!不賣!三哥哥送的東西怎麼可能拿去換錢呢?我一直留著它!”陸無硯這才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來。“謝謝三哥哥!”方瑾枝纏住陸無硯的胳膊,將臉貼子他的小臂上撒嬌賣好。方瑾枝歡喜的樣子落入陸無硯的眼,陸無硯垂眉凝望她的目光俞加溫柔,“這個算是那方洮硯的回禮,至於壓歲錢的補償……”方瑾枝立刻睜大了眼睛,滿懷期待地望著陸無硯。心裡也蠢蠢欲動起來,以前隻知道三哥哥出了名的囂張無禮,卻不知道他出手這麼大方!指不定能給她好幾張票票呢!“你住的院子太小了,明天給你換一處院子。比你現在住的大了幾倍,但是你彆高興的太早。新院子雖然更新更寬敞,可是離三房有點遠。我去跟你外祖母說一聲,你以後就在自己的小院子吃飯吧。新院子裡有單獨的小廚房。”“小廚房?”方瑾枝睜大了眼睛望著陸無硯,難掩心中震驚。有了小廚房,她院子的出賬有了記錄,就再也不用讓兩個妹妹吃奴婢偷偷藏下來的殘羹冷炙!眼下沒有什麼比這個是她更想要的了!方瑾枝撲到陸無硯懷裡,她閉著眼睛努力壓抑眼底的濕意,萬分真切地說:“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禮物!真的!”方瑾枝又說了一句真心實意的話。陸無硯暗暗輕歎,把小姑娘輕輕擁入懷中。他很清楚方瑾枝的多疑,斷然不可現在大大方方告訴她他知曉她的秘密。隻好暗地裡采取委婉、含蓄的方式幫她。上輩子,陸無硯至死也沒得到方瑾枝全心全意的信任。這輩子,他會傾儘全力取得她的信任,讓她親口把自己的秘密說給他聽。“那個……”方瑾枝攥著陸無硯的手指,欲語還休。陸無硯就笑著敲了敲她的額頭,道:“有話直說。”“三哥哥,你把入茶或者入烹借我用幾天好不好?”方瑾枝滿懷希望,又萬分緊張地望著陸無硯。有的人天生驕傲,輕易不願意開口求人。可是一旦開了口,若是被拒絕的話,恐怕再也不會送上去討嫌。“要她們做什麼?”陸無硯剛問完,怕方瑾枝多心,又急忙加了句“她們未必合宜,若有更合適的人,我好給你換。”方瑾枝放下心來,笑嘻嘻地說:“不不不,她們就很好啦。是我身邊的那兩個小丫鬟,她們不太懂大家族的規矩,我怕她們以後一不小心就闖了禍。所以想請入茶或者入烹教教她們該知道的規矩。”“竟是因為這個。”陸無硯點點頭,“入茶吧,比入烹更合適一些。”“謝謝三哥哥!那我就先回去啦!”方瑾枝從窗縫往外瞅了一眼,天色就快黑下來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在秋千上玩累了的緣故,她有點困。陸無硯也看出來方瑾枝的大眼睛染了倦意,他將窗戶推開,把手探出窗外一會兒,才關了窗戶,說:“外麵起風了,過會再走。困了就去偏廳裡小眯一會兒,等風停了我叫你。”他不等方瑾枝說話,已經自作主張地將小姑娘抱起來,抱進偏廳的臥榻上,又親自從一側的雙開門高櫥裡翻出裘毯蓋在了方瑾枝的身上。陸無硯的住處比彆處暖和得多,方瑾枝縮在厚重的裘毯裡,望著壁爐裡劈啪作響清響的火焰,沒多久就睡著了。看著方瑾枝睡著了,陸無硯才悄悄退出去。方瑾枝是被吵醒的。她揉揉眼睛坐起來,一時沒緩過來,稀裡糊塗的,連身在何處都不清楚。她掀開蓋在身上的裘毯,赤著腳往外走,卻在走到屏風時被正廳裡的聲音一下子驚得清醒了。“你這一身臭毛病什麼時候能改了?”那是一個女人的聲音,聲線比尋常女人要高,響亮中自帶一種高高在上的威嚴。方瑾枝悄悄從屏風後探出了小腦袋,隻看見那個女人一身繁複紅裝的背影。明明不過尋常姑娘家的身高,瞧著竟是挺拔異常。而陸無硯正坐在窗口的玫瑰椅裡,他身子後傾,兩條長腿一條盤在椅子上,另一條隨意垂著,神態極為散漫。入茶和入烹都低著頭,規規矩矩地跪在門口。依舊是那個女人的聲音:“愛乾淨整潔的人不過衣服一日一換,就算一日兩換也罷了。你可倒好。一日幾換暫且不提,竟是脫下的衣服直接燒毀。我大遼子民有多少百姓無衣可穿,可你竟如此糟蹋東西!聽說你如今連鞋底都不願意沾地了,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出門,出門也是個廢人一樣坐在輪椅上。”“再瞧瞧你身上的粉衣服……”那女人的聲音裡染上三分嫌棄,“本宮怎麼有你這樣的兒子!”躲在屏風後麵的方瑾枝睜大了眼睛,原來這個人就是長公主!陸無硯任由長公主繼續數落,全當聽不見。正廳裡靜了一會兒,長公主忽然輕歎了一聲。她走向陸無硯,略無奈地說:“無硯,都過去那麼多年了,你這心結怎麼不僅沒解開,反而成了死結?沒有過去的坎,當年的那些事情就忘記吧……”陸無硯忽然彎下腰,一陣乾嘔。散漫的神情早已不見,眉目之中全是厭惡和痛苦,他抓著衣襟的手掌青筋凸出,險些抓壞身上的錦服。“無硯!無硯!”長公主一驚,忙去拿旁邊桌子上的茶杯。“彆碰我的杯子……”陸無硯像是忍受著極大的痛苦,勉強才能擠出這話,而他的目光落在長公主塗了鮮紅丹蔻的指甲上。長公主一怔,慢慢收回手。她一拂衣袖,怒指向跪在門口的入茶和入烹,道:“都是死人嗎?還不快過來伺候!”入茶和入烹忙爬起來,入茶匆匆趕過來為陸無硯倒了茶水,而入烹則是跪在西角小櫃裡翻出熏香,在博山爐裡燃上。屋子裡逐漸飄出清雅的香氣,陸無硯喝了入茶遞過來的茶,神色才慢慢緩和過來。他苦笑地望著長公主,道:“母子一場,母親大人彆再提當年的事情折磨我了。”長公主沉默了很久,才有些心疼地說:“我隻是擔心你。”“兒子過得挺好,一直都按照母親大人的旨意扮演著最囂張的混蛋。如今提到皇城第一紈絝子,你兒子絕對位居榜首。”陸無硯自嘲道。“無硯……”長公主想走過去,可剛剛邁出一步又停了下來。她有些難受地說:“你最大的不幸就是身為我的兒子……”這一刻她不是執掌整個大遼的尊者,隻是一個柔弱的母親。陸無硯望著自己的母親,道:“不,能是您的兒子,是無硯的榮幸。無論是過去的遭遇,還是現在的不得已,無硯都無半句怨言。兒子也萬分相信母親的選擇,就算是要兒子犧牲,兒子也萬死不辭。”長公主側轉過身,方瑾枝終於看清了她的容貌。她竟從未想過三哥哥的母親竟然這麼年輕、明豔!人以皎月形容女子,可是方瑾枝覺得月之光輝根本不能形容長公主的耀目,她簡直就是最炫目的耀日。方瑾枝還看見了長公主濕潤的眼中流露出的痛苦、掙紮。“不!我怎麼可能要你犧牲?你就是我的命!”陸無硯抬頭望著自己的母親,緩緩搖頭,道:“不,大遼才是你的命。”他嘴角輕輕勾起,帶出幾許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