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未明,下起了大雨。白芷那會兒還未醒個徹底,隻感覺自己淩空移動,左側比右側暖和,偶爾有水淋於臉龐。待她看清楚,才發現自己被慕屠蘇打橫抱起,朝著一棵大樹跑去。那棵是一棵死樹,中間有個大洞,隻能容一人。慕屠蘇把白芷放進大樹裡,自己蹲在外頭,瞬間化成木樁,一動不動。白芷起身,推慕屠蘇進去,“你作甚?你手上有傷,不能被雨淋了,你進去。”慕屠蘇不動。白芷還不了解慕屠蘇嗎?隻要他認定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動,十足的固執,冥頑不靈。可他手臂的傷口並不是小傷,方才他抱她,傷口已裂開了,若被雨水淋了,愈加惡化,到時候可不是簡簡單單的外傷。白芷隻有動粗,拚命地推他進去。她還未使上力氣,慕屠蘇像拎小雞一樣,把她拎回大樹洞中。白芷知道自己在做多餘的事,可心裡又著急,不能讓慕屠蘇一意孤行。論力氣她比不過他,論固執,她亦甘拜下風。她糯糯地看著慕屠蘇,臉上帶著莫名的紅潮,她囁嚅道:“你無非不想讓我淋雨。可你手上有傷,亦不能淋雨,我有個辦法,我倆都不用淋雨。”木樁的慕屠蘇拿眼斜睨了她一眼,白芷略顯尷尬地說:“我們一起進洞躲雨。”慕屠蘇看了看洞的寬度,“隻能容一人。”“我們……我們可以疊起來。”白芷覺得自己腦門充血了。於是……兩人進樹洞了,白芷坐在慕屠蘇的身上。白芷渾身僵硬地看著雨越下越大,自背後傳來人的體溫,讓她想靠近又不敢靠近,隻能直著身子,僵硬地坐著,看著天空,盼著雨早些停下來。忽然,慕屠蘇把身子靠過來,不安分的手摟住她的細腰,把頭抵在她的脖頸之間。白芷大驚,“作甚?將軍,你可不能趁機占我便宜啊?”白芷開始掙紮,還隻動了一下,慕屠蘇便吃痛地喊了一聲,“疼”。白芷以為自己弄疼了他,白芷不敢再動了,隻能瑟瑟發抖地被慕屠蘇依偎著。她隻好委屈地道:“將軍……”“好冷,抱著你暖和點。”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說話間,吐納拂在白芷的耳垂邊,癢癢的。白芷縮著身子,身子抖的愈加厲害。慕屠蘇環住白芷腰間的力氣愈加緊了,幾乎把上身的力氣全靠在白芷的背上。白芷紅著臉縮著身子唯唯諾諾地抬頭看天,期盼著天快點停止下雨,早些出去。釀成這樣的後果,實則也是自找的。誰讓她心軟,怕慕屠蘇的傷口惡化?誰讓她想出這等餿主意?雨終於停了下來,兩人出洞,雨後的林間,空氣彌漫著潮濕的草香。白芷紅潮未退,不敢看慕屠蘇,背對著他道:“我們還是趁早回去吧。”白芷抬腿便往林中走去,慕屠蘇見她這副模樣,失聲笑了笑,尾隨其後。可白芷走至一半又停了下來,來回轉,原本因羞澀的紅臉變得蒼白,她低著頭像個無頭蒼蠅亂轉。慕屠蘇問:“怎麼了?”“你的血不見了。”“……”該是被大雨衝刷掉了。可她來這裡,全靠血跡……真是天有不測風雲,計劃比不上變化快。白芷沮喪難過,不歸林莫不是一個詛咒嗎?他們出不去了。慕屠蘇走至她身旁安慰她,“沒事,我們慢慢找出路吧。”白芷無奈點頭。兩人全憑著感覺走,白芷心裡希翼能在一棵樹上看見自己刻的數字,可她再也未瞧見到。白芷筋疲力儘,又感覺餓了,頭暈目眩,直接暈倒。待白芷醒來,是在一家破舊的房間裡,裡麵家具簡陋,隻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兩把椅子。牆上有一把弓箭,還掛了一張虎皮。看這個樣子,像是獵戶的家。“你醒了?”從門外走來一條漢子,他手裡正抓了一隻被弓箭殺死的兔子,笑起來憨態可掬。白芷先是怔了一下,四下瞧了瞧。不見慕屠蘇,忙不迭問道:“我是怎麼來這裡的?可有一位與我同行的男子?”那獵戶怔了一怔,一時答不出來。白芷見他沉默,大驚,瘋狂拉住獵戶,“他出了什麼事?被野獸吃了?還是你未曾見到他?”白芷這副吃人的模樣,獵戶直搖頭,“沒、沒……”“小姐。”清荷從門外走進來。白芷囔道:“清荷?”目光鎖向清荷高高隆起的肚子,再看那獵戶走至清荷身邊,抬頭提著兔子,對她傻笑,“呐。”清荷朝他笑了笑,“今兒你燒兔子可好?我想與故人聊聊。”獵戶瞧了瞧白芷,點頭離開。白芷一下子接受不來,指著獵戶的背影,用探尋的目光看向清荷。清荷笑道:“他是我相公。”“那他知道你的孩子……”“這個是他的孩子。”白芷不解。兩人坐下,清荷便把她這些月所發生之事,告訴白芷。當初她想去桐城再見一見柳繼,誰曾想,她在路上遇見了南詔兵,見她一女流之輩,起了歹念。她就跑,最後跑進了不歸林,迷路加上饑腸轆轆,暈倒。醒來也是在這裡,然後遇見了她現在的相公,阿福。阿福智商偏低,年過三十,村裡的女人都不願意嫁給他。他目不識丁,隻會打獵,用獵物換生活用品。她那時,身子很虛,阿福便把家裡所有的錢給她看身子,且在那段時間,照顧的她無微不至。也便這樣,清荷心生感激,身子好了,便幫他分擔點家務。村裡的三姑六婆撮合她和阿福,清荷原先不想答應,感情與恩情她還是分的開。後來,她想出去,阿福的村有規定,村民不準出不歸林。阿福隻把她送到不歸林的出口。清荷出去以後,無處可走,想回去找白芷,又覺得沒臉麵,徘徊了好久,還是死皮賴臉的去見柳繼。隻是柳繼不願收留她,拿了一大筆錢打發她走。這些不足以讓她傷心,她萬萬未料到柳繼會在茶水裡下滑胎藥。說到這裡,清荷聲淚俱下。白芷一怔,“我表哥怎是這樣的人?”白芷雖對柳繼不甚了解,但他這人,並不像這樣的人。她問清荷,“你怎會和我表哥有那層關係?”清荷似乎也看開了,不再遮遮掩掩,“這事要從你和世子的事情說起。繼少爺看出你與世子有關係,那夜,你夜赴約會,繼少爺喝了點酒。然後跑到你的彆院,走錯房,然後……”“什麼?強了你?”白芷騰地站起來,不可思議地看著清荷。清荷搖頭又點頭,“清荷當時也是半推半就……清荷當時心地不純,以為能從此飛上枝頭變鳳凰,到底是鬨笑話了。自作自受,不怪任何人。”白芷無話可說,隻問:“那後來呢?”“我真的無處可去,隻好再去不歸林,走到出口,卻發現阿福站在那兒。”“他……”清荷失聲笑了兩下,“他以為我會回來,每天打完獵,就站在門口等我。直至日落回去。”“真是個傻子。”白芷也笑了起來。“我覺得世子也是個傻子。”清荷撲哧笑了兩下。白芷這才想到慕屠蘇,忙不迭問:“對了,他怎樣了?”“小姐可是餓暈的?”白芷點頭。“你暈倒吃不了物質東西,隻能喝羊奶之類流質食品,水又灌不進去,隻能用嘴推食物進你嘴裡了。”清荷曖昧地看著白芷。白芷心裡咯噔一下,不好的預感席卷全身。“本來這事清荷義不容辭,世子死活不依,非要親力親為,你說,這麼累的活兒,乾嘛要搶著乾?不是傻子是甚麼?”清荷笑的愈加開心,白芷愈加想捶胸頓足。這哪裡是傻子作為?明明是他趁機輕薄她,又占她便宜,吃她豆腐。“小姐莫擔心被人說閒話,村民以為小姐是世子的娘子。村民都不知道世子的真身份,世子隻道是光輝王朝的一名小將。”“這裡的村民怎會在這深山老林裡居住?還有那奇怪的規矩。”“聽聞,村民都古順期間裴將軍俘虜的南詔百姓。本是被先皇處死,林將軍心存不忍,便把他們放逐不歸林自生自滅,並且稱道若能生還,不準踏出不歸林。他們心存感激,信守承諾,這三十多年,沒有一位踏出過。”古順期間……先皇在位期間。這位裴將軍不是裴老將軍,那時裴老將軍不過是一位少將,該是裴老將軍的父親,裴九的爺爺。聽聞裴家是將門世家,未曾料到,真真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將門世家且是一個極好品質的家族。可到了這裡,裴家將會衰敗……莫大的可惜。一想到裴九,白芷心中打鼓,也不知他是生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