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沒事。”清荷縮了縮手,把指頭含乾淨了,收拾好地上的碎片,起身離去。清荷跟白芷多年,白芷怎會不知,她其實是有事相瞞?而此事,該是與她身後的表哥有關吧?白芷轉頭看向柳繼,且發現他臉色亦不佳,心事重重的樣子。看樣子是了。她也不好明著問,隻是心裡多了個心眼。白芷以為此後她要麼安心閉門思過,要麼白淵大發慈悲譴她回去。接下來的日子裡,她確實相安無事的過著自個的小日子,天明起床吃飯做女紅,晌午睡午覺,下午喝茶看書,晚間熄燈睡覺。周而複始,雖乏味單調,還算太平。直到……柳如被人揍了。此事說來話長。柳如不死心就這麼和慕屠蘇沒戲了。正逢裴府在招短工,她女扮男裝蒙混進去。奈何空有一顆短工的心,實有一副嬌生慣養的身體。什麼活兒乾不了,拖累其他工友,難免被排斥。排斥便排斥吧,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她隻是想接近慕屠蘇。誰曾想,慕屠蘇的房間,短工不得靠近。接近不了怎辦?柳如激靈著,知道從服侍慕屠蘇的丫鬟身上下手。她容貌姣好,男裝極為清秀,小丫鬟哪能扛得住她的“美色”,每每都逗得丫鬟心花怒放,逐笑顏開。柳如調戲的丫鬟有個老相好,恨柳如恨得牙牙癢,趁著柳如不備,往她頭上套個麻袋,往死裡揍來解恨。這一揍,柳如傷不輕。她渾身掛彩不說,引以為傲的傾城臉上,青一塊紫一塊,乍看煞是滑稽。而在她療傷之際,慕屠蘇因腰傷嚴重,無法上陣,心疼兒子的王妃不顧慕屠蘇的反對,連夜把他運出桐城,回京城療養去了。柳如為沒能見到慕屠蘇最後一眼,差點兒哭瞎了眼。白芷去看她的時候,險些笑了出來。她這表妹真是自找苦吃,吃力不討好。躺在床上怒氣未散的柳如朝白芷訴苦,“我這輩子最大的屈辱不是世子拒我與千裡之外,而是被人套著麻袋狠揍。”白芷抿嘴憋笑道:“恨又怎樣?這被揍的緣由又不能告訴表哥和舅舅,沒人給你報仇。”“我自個報仇。”柳如咬牙切齒,漂亮的眉蹙成一團。白芷怔了怔,勸她,“三思而行,切莫像上次那樣……”她稍有心虛,“給彆人占了便宜,做些吃力不討好的事。”她還記得當時柳如對她抱怨時的眼神,提到搶先上慕屠蘇床的女子,兩眼噴火,險些把自己燒了。“我死也不忘當日那人的聲音,我不報此仇,誓不為人。”“打你的該是那丫鬟相好,這個派人查一下,便知道了。”“我已查清楚了。此人叫陳石崇,府上的廚子,喜歡去花街喝上兩杯到三更。愛美女!”柳如說道“美女”之時,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容。白芷立即打斷她的主意,忙不迭阻止,“莫要用美人計。”“我要讓他斷子絕孫。”“你想作甚?”白芷心下已有不好預感。柳如半眯眼,眼中發狠,“閹了。”“……”輪狠,柳如當之無愧為首。“那你好自為之,彆讓自己吃虧了。”白芷隻好這麼勸說她。畢竟美人計好是好,危險性也大,要是有個閃失,被人吃了,就是抓雞不成反蝕把米,得不償失。“所以此事,要表姐幫忙。”柳如朝白芷微笑。白芷不吃這套,斷然不會趟渾水,是以,十分果斷的拒絕,“表姐來此是思過的,可不是捅婁子。關於這事,表姐愛莫能助。”“難道你忍心我吃虧嗎?”柳如露出可憐狀。白芷十分淡定地反問:“難道不可算了嗎?”柳如發狠,“你若不幫我,我寫信給姑父,說你在這兒勾三搭四,勾引我哥。”“最好說我勾引你哥不成,改去勾引你爹。”白芷捋了捋額前的發,不理會她胡攪蠻纏,起身準備離去。她反正名聲已經不好了,不在乎再來個“不倫”。柳如見威脅不起效,氣得直拍床案。白芷按平時作息,睡午覺睡到申時。清荷早在床邊恭候著。白芷命清荷梳發,頭發隻梳到一半,柳繼的隨從走來,告訴白芷,柳繼在鳳仙樓等她。突然邀請她去鳳仙樓?鳳仙樓是桐城享有盛名的酒樓,白芷前些日子還跟清荷囔著想去嘗嘗有名酒樓的菜肴,未料今兒柳繼做東請她前去?那麼她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隻是臨出門之時,清荷囔肚痛,不能前去。白芷覺得清荷肚痛得突然,方才還好好的,怎偏生這麼巧,說痛就痛?心存疑惑,白芷卻也隻好獨自前去赴約。戰事逼近,桐城大不如前,外頭人流不多,先前偶爾經過爆滿的鳳仙樓此時客流量稀稀拉拉,反差極大。小二似認得白芷,點頭哈腰地問:“是白姑娘吧?”“嗯。”“這邊請。”白芷便跟著小二上了二樓靠窗的位置坐下。小二不一會兒上了些飯前小點,芝麻糕,蛋黃酥,白糖雙炊糕。算是豐盛。白芷一邊嘗著點心一邊耐心等柳繼。可誰曾想,有一人忽然坐在她的對麵,朝她傻笑。那人麵如冠玉,珠圓玉潤的身材,身上散發著似有若無的……菜香。“落花不是無情物。”坐對麵的男子朝白芷念了一首詩的前半句。白芷怔了怔,“化作春泥更護花。”這男子是考她背詩背得牢嗎?那男子登時眼眸亮錚錚的。白芷被他太過發亮的眼睛嚇得不輕。她說了什麼話,使他這般愉悅?愉悅得有些不正常。“你是何時注意我的?”對麵那男子羞澀地低頭,可嘴卻咧得大,掩不住他的笑意。“方才。”對麵那男子怔了怔,隨即傻笑,“好生有趣的姑娘。”白芷隻覺這一直傻笑的男子該是癡癲人,家人沒看住,偷偷跑出來。她可沒閒工夫與他對話,她把糕點推在他麵前,“這些都給你,你到彆桌上吃。”對麵那男子不理解,“為何?”這時,白芷背後有個人囔囔,“石崇,我來遲了。”白芷聽這聲音,怎有幾分熟悉?回眸看去,一身輕裝,束發整齊的裴九立在樓梯口,見著白芷也是愣了一愣。原來坐在她對麵的男子便是套麻袋揍柳如的陳石崇。陳石崇朝白芷笑道:“那是我兄弟。”裴九走來,蹙眉而望白芷,眼神中帶著失望與不信。白芷覺得莫名其妙,隻覺這眼神古怪得很。她隻聞裴九對陳石崇道:“這便是近來給你寫情詩的落花?”陳石崇歡喜地咧著嘴,朝白芷暗送秋波數次,嬉笑地點頭又點頭。白芷則愣在那兒,不明就裡。何情詩?裴九一臉鄙視地看著白芷,“白姑娘不愧是落花,見著稍有姿色的男子便蕩漾層層浪花!你心上人不少啊!”可怎麼聽他的語氣有負氣與酸味呢?陳石崇似也聽出端倪來,“阿九,你認識落花?”“不認識。”裴九一屁股把陳石崇擠到另一張椅子上,自個坐在白芷的對麵,正用殺人般的眼眸狠狠剜她。白芷總算明白什麼事兒了。陳石崇近日來收到匿名的情詩,今日是與那寫情詩的女子在鳳仙樓二樓見麵,偏巧二樓隻有她這麼一位女子,便以為她是。以一句詩作為暗號。隻是這一句也太過平常,是名傳百年的詩,稍有學識之人都能對得上這暗號。而裴九似乎是來為陳石崇做參考,也就是來瞎湊熱鬨的。誰知,熟人見麵,分外眼紅。他誤會她是寫情書的“落花”,而她這“落花”前不久還痛哭流涕地求他娶她,一眨眼功夫“化作春泥”護彆的“美男花”了。這真真是誤會。她隻是因一時貪吃,被邀鳳仙樓的。裴九語氣僵硬地道:“你為何喜歡石崇?”一旁的陳石崇咧著嘴,滿眼期待地看著她。“我根本不認識他。”白芷狠狠地朝陳石崇潑了一盆甚涼甚涼的冷水。陳石崇笑容滿麵的臉上瞬間僵硬如石。裴九哼了一聲,“彆顧慮我,謊言已然對我無任何意義。我已認清你的真麵目。”誰顧慮他了?她說的是真話!忽然一陣疾步踩在木板上,一位女子毫無預兆地闖進他們的對話之中。她執起裴九的手,羞答答地低頭,嘴角含笑,“奴家是落花。奴家來遲了,陳公子莫怪。”白芷抖抖眉毛。原來落花是要報仇的柳如。隻是她似乎搞錯了對象?在一旁被晾著的陳石崇十分難過的看著搞錯對象的美人柳如,他悲憤地道:“在下是……陳石崇。”柳如怔了怔,征詢地目光瞟了下白芷。白芷沉重地點頭。柳如表情僵硬地朝裴九地笑笑,“你是?”“裴九。”柳如深吸一口氣,再朝快哭的陳石崇潑一盆冷水,“不好意思,搞錯對象了。”白芷竟能聽到陳石崇心碎之聲。柳如垂下眼簾,一副少女情竇的模樣,“裴公子,落花一直戀慕你。”白芷聽到自己心碎之聲。這慕屠蘇才走幾日,柳如便見異思遷,換目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