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不許說你看見金虎他們幾個,知道麼?”回到家裡,劉蕎葉就連忙叮囑張叫花。張叫花看了一眼,一直跟在自己身邊默不作聲的五個小夥伴,他不明白娘為什麼要他說謊話。幼兒園老師表示說了好孩子不能說謊麼?在聽娘的話還是聽老師的話的選擇上,大部分的小屁孩都會選擇後者。老師是宣布標準答案的呀。所以張叫花沒有應聲。“娘跟你說的話,你記住沒有啊?”劉蕎葉哪裡有不知道自己崽的心理的道理?“哦。”張叫花老大不情願。雖然才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梅子坳的生活卻依然要繼續。接連幾天,梅子坳聽不到一絲笑聲,村子裡也顯得格外的寂靜。但是生活得繼續,地裡的活不能夠荒廢。五個孩子留給梅子坳的記憶,隻是亂墳崗多了幾堆新土。像金虎他們這樣夭折的孩子是不能夠進祖墳的,甚至不能堆墳。他們留給梅子坳的記憶也許就會像他們的墳墓一樣,慢慢地被荒草淹沒。出事後好長時間,張叫花的父母不允許張叫花出門。張叫花隻好每天坐在大門門檻上張望著藍天上飄浮的白雲,五個小夥伴就坐在張叫花的身邊。“金虎,你怎麼不跟我說話啊?我一個人在家裡好沒味的。”張叫花看著坐在身邊的金虎說道。如果是有人在這裡,肯定是看到張叫花正在對著空氣說話。金虎、富貴、小栓、狗娃、滿倉都還是光著身子,就跟他們下塘洗澡的樣子。農村的孩子光個屁股也沒什麼,張叫花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本來娘告訴過他,金虎他們死了,人死了就會變成鬼。他看到的是鬼。張叫花從小很怕鬼的,但是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五個小夥伴,他卻感覺到小夥伴們還活著。張有平挑著一擔豆子重重地放在院子裡的水泥坪上,用纏在扁擔上的汗巾擦了一把汗。然後取下鬥笠,準備進屋子喝口水。“崽啊,你剛才跟誰說話呢?”張有平剛剛進院子的時候,好像聽到自家崽跟誰說話似的,心中有了一種不妙的感覺。“金虎啊。富貴他們都在呢。”張叫花指著門檻說道。金虎他們五個正愣愣地看著張叫花。張有平似乎感覺到一股陰風撲麵而來,心中黯然,知道自家崽被臟東西纏住了。心裡急得不行,但是卻沒有半點辦法。晚上的時候,張叫花的爺爺奶奶也過來了,大伯大嬸也跟著過來了。爺爺奶奶跟著張叫花大伯生活。住在老屋裡。張叫花家前年建了房子,從老屋裡搬出來了。“叫花看來是被那五個小鬼纏住了。這一陣,叫花每天都跟五個小鬼說話哩。”張有平憂心忡忡,不停地吸著煙。“有平,乾脆去叫馬道長來看哈。”張叫花爺爺出了一個主意。馬道長叫馬五郎,是梅山教的水師。平時喜歡穿道袍,村裡人都叫他馬道長。平時村裡看墳地、看地基都找他,有個時候,信迷信的也找他過來。他還兼職看病,一些村裡赤腳醫師看不好的病,也會去找他。“爹,這個不好吧?這要是把馬道長請過來,梅子坳的人都知道這事了。以後都得把我崽當怪物看。”張有平非常擔心。劉蕎葉也不願意,“就是,我崽雖然看得見他們,他們也沒害我崽。其實就這樣也沒事。”張叫花爺爺的權威沒有體現出來,很是惱火,“你們的崽,你們自己決定。彆到時候出了什麼事情,後悔都來不及。”張有平兩口子想來想去,還是不想去叫馬五郎。但是紙包不住火,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儘管張有平一家人都刻意隱瞞,張叫花被鬼纏住的消息還是傳了出去。村裡的孩子都被家長告誡,絕對不許跟張叫花一起玩。而馬五郎卻是不請自來。張叫花過完生日沒過多久,馬五郎就拄著一根頂上纏著很多各色布條的杖子來到了張叫花家。那杖子的賣相,有些像城裡買糖葫蘆的那個插滿糖葫蘆的杖子。張叫花搬了一張四條腿的小板凳坐在屋簷下,津津有味地看著走廊上的一個小孔裡的螞蟻進進去去的搬家。金虎、富貴、小栓、狗娃、滿倉圍成了一圈,也看得津津有味。這個時候,馬五郎用力地將杖子插在張叫花家的走廊上。走廊沒有鋪水泥,隻是用木錐捶緊的泥土坯。馬五郎直接將他手中的杖子插進了土坯中。頂端的布條條不停地晃動。杖子上還係了鈴鐺,杖子頓一下,上麵的鈴鐺叮當叮當響。張叫花嚇了一跳,以為來了個人販子。金虎等人則連忙躲到張叫花的身後。“你找哪個?我爹娘沒在家裡。”張叫花還是壯著膽子站了起來。“我找的就是你,你爹娘沒在家裡正好。”馬五郎又用力將手中的杖子在地上頓了一下。張叫花嚇得身體一顫,打著哆嗦說道,“你把我抓走賣不掉的,我記得我爹娘的名字,還記得我家住哪個地方。你把我賣掉,我會自個跑回來。”“沒事。我抓走不用賣,你給我去討飯就行了。你不聽話想跑,我就把你的腿給打斷了,讓你跑不了。你想喊人,我就給你喂啞藥,讓你變成啞巴。”馬五郎嘿嘿一笑,故意編故事嚇唬張叫花。小孩子哪裡經得住這陣仗呀?張叫花立馬被馬五郎嚇哭了。金虎他們幾個也嚇得哇哇大哭。“不許哭!”馬五郎又見手中的杖子用力往地上一頓。鈴鐺叮叮當當地響起來。張叫花哭還是那麼哭,倒是不敢哭出聲來。“我爹娘馬上就回來了,你這個人販子跑不掉的!”張叫花一邊擦眼淚,又想了個主意。“剛才來的時候,我看到你爹娘在田裡扯草撒肥料哩。一下子不會回來。村裡人都知道你被小鬼纏了,誰都不會到你們家裡來。”馬五郎徹底斷了張叫花的念想。張叫花想哭,又怕激怒了麵前的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