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兩道白影一前一後飄然出城,而前麵的自然是趙玄,後麵悶悶不樂跟著的,除了李淑自也再無他人。不知怎麼,李淑發現越來越看不透趙玄了。在墮龍淵的時候還好,兩人不是趕路,就是在傳道、學道中度過,再不然就是趙玄抓著各種動物發呆,簡簡單單,讓她以為趙玄的性格也簡簡單單。可是出了墮龍淵就全都變了。她不知道趙玄為什麼要針對張藝,更不知道趙玄的所作所為究竟是考驗還是肆意妄為,不知不覺中,她忽然十分懷念那段在墮龍淵的剛剛結束的生活。就在這時!“好了,到了。”趙玄忽然停住,轉過身,對李淑道:“我們在這裡等等,如果明天午時,張藝能來,你或許就多一個師弟了。”李淑頓時愣住,就見她們此時已經來到一個涼亭前,而趙玄說完之後,走到涼亭旁邊,對著一株柳樹發呆,不由脫口問道:“你說的什麼意思?”“字麵意思……”趙玄頭也沒回。涼風習習,垂柳依依,李淑的心裡幾乎是崩潰的。看趙玄盯著柳樹根本沒有解釋的意思,她悶哼一聲,暗道:不說就不說,大不了我也不聽了!怏怏不樂的走入涼亭,也盤膝打坐起來。而在李淑眼中盯著柳樹發呆的趙玄,此時卻打開元神視角,並用法力透入柳樹,研究著柳樹的材質以及生長特性。在得到鬼穀秘境之時,他通過秘境中的植物、山水,對這兩者的變化有了絲絲進展。植物雖然不同於動物,沒有五臟六腑、經脈血管。但卻亦有輸送水分的“棕眼”等等,總體來說但凡生物,都有著一絲絲相似。隻是這相似之處不怎麼好找而已。不過有了鬼穀秘境相助,裡麵山水樹木乃是很可能是聖人的鬼穀子創造,與本身樹木極為相仿,經過趙玄煉化後。對樹木結構理解越發透徹,終於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切入點。一夜時間,在兩人修煉中匆匆而過。十裡長亭幾乎是這個世界的標配,即出城十裡有一亭,供親人送彆之處。而後每十裡皆會設有一亭,供行人休息。在停邊多種有柳樹,因“柳”與“留”諧音,凡送行者,皆“折柳送彆”。如此可以表示挽留之意。正似“上馬不捉鞭,反拗楊柳枝。下馬吹橫笛,愁殺行客人。”又似“年年柳色,灞陵傷彆”、“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此世風俗倒也與中國古代極為相似。時近正午,太陽光芒揮灑而下。李淑立於涼亭,向鄴城方向看去。就見一匹馬車在寬闊的官道上疾馳而來。車上坐著一名少年,十五六歲,唇紅齒白,麵容俊朗,卻不是張藝張百忍又是誰人?她不禁心頭一訝:竟然真的來了?轉頭看依舊淡然坐於柳樹下的趙玄,忽然心中升起一道明悟。恐怕昨日趙玄入洞房。就是要新娘向張藝轉達他欲離去的消息。至於為何不直言告訴張藝……恐怕依然是考驗!對新娘的考驗!若新娘不舍張藝離去,不想獨守空房,恐怕就會將趙玄要她轉達的話“忘掉”。而如此一來,也說明趙玄與張藝並無師徒之緣,張藝來不來也不重要了。若是新娘通過考驗……這不張藝已經來了嗎?哼!還真是會算計!李淑恨恨的瞪了趙玄一眼。心說彆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什麼都不解釋,讓我誤會那麼久,以後一定給你點厲害瞧瞧!正不切實際的亂象間,張藝已經駕馬車來到近前,趙玄終於緩緩睜眼,淡淡道:“你來了。”就好像早已預料一般。張藝翻身下車,衝著趙玄躬身一禮,道:“學生百忍,見過先生!”又對著李淑躬身半禮:“見過女媧姑娘。”恰在此時,車簾挑開,從裡麵走出一個妙齡少女,十五六歲,明眸皓齒,身穿淡綠色襦裙,翩翩走到車下,對趙玄行了個萬福,朱唇輕啟,綿言細語:“妾身張金氏,見過太玄先生、女媧小姐。”張藝站在女子旁邊,對趙玄、李淑介紹道:“拙荊金瑤慈,此來是欲與學生一同追隨先生,望先生恩準。”話音方落,就見金瑤慈蓮足輕移,上前一步,再次對趙玄施禮道:“昨夜險些誤會先生,妾身心中惶恐,在此賠罪。望先生念在妾身與夫君新婚,善心動念,不忍我等分離。”趙玄站起身來,在兩人身上打量片刻,忽地一笑道:“卻沒想到竟然還來個買一送一。張金氏,你可要想好,此去路途遙遠,免不得跋山涉水,你可能吃得這般苦處?”金瑤慈道:“妾身昨夜已對先生言明,出嫁從夫,自然不敢獨留在家。”這時張藝回身自馬車中拿出一個籃子,雙手抱著,恭恭敬敬的遞到趙玄麵前,跪拜道:“學生百忍,懇請先生收我為徒。”但見籃子裡是肉乾、芹菜、桂圓、蓮子、紅棗、紅豆這束脩六禮,正是文道修士拜師之物。武道敬茶,文道獻禮,這皆是人族之規矩。趙玄並未信手接過,而是著重問道:“你可曾想清楚了?貧道雲遊天下,從無定處,況貧道之學,萬不可沉迷財色,你如今雖未帶子但已托妻,可能保證清心寡欲?”話一出口,金瑤慈、張百忍二人麵上表情不儘相同。張百忍猶豫的看著金瑤慈,內心似乎極為糾結。金瑤慈麵露悲色,看著趙玄道:“先生難道嫌妾身是婦人,定不願帶妾身上路?”趙玄搖搖頭,一指李淑,道:“貧道眼中,並無男女之分。若非如此。也不會收徒女媧。隻是貧道所學,確實當清心寡欲,不然也萬不敢言一個‘忍’字。你相公如今既然向貧道學‘忍’,其中‘忍’字卻非根本,真正的‘忍’,還當在清心寡欲上尋求。貧道之所以問你相公能否忍得沉迷財色。不過是看看其求道之心是否堅固。若你當真想隨他一同上路,貧道自無阻攔,甚至可收你為外門弟子,也傳你些清心寡欲之道。不過貧道首先要言明,與貧道同路期間,你二人切不行夫妻之舉。如若不聽,被貧道發現,立會趕你二人離開,並逐出門牆。”金瑤慈聞言。看向自家相公,但見張百忍麵色一喜,已知其意,心下幽幽一歎,道:“但聽先生吩咐,學生金瑤慈,拜見先生。不過出門時未料此事,沒能準備拜師之禮。萬望先生海涵。”但在此時,忽然張百忍從懷中翻出一物。雙手托著呈上趙玄麵前,恭聲道:“先生,瑤慈能拜先生為師,已是先生大開恩典,怎可無禮?學生這裡有一令牌,名為‘鬼穀令’。先生想來也知道,此令能助修士文思才湧,學生借花獻佛,送與先生,萬望先生能夠收下。”李淑輕咦一聲。隻見張百忍手中鬼穀令通體白色,正是文道令牌,不禁驚疑的看了趙玄一眼,暗道:難道他收張百忍為徒,還有此般原因?不得不說,李淑現在對趙玄倒真有了幾番了解。原來趙玄的鬼穀主令有感應其他六枚輔令的功效,自見到張百忍的那一刹那,就感應到張百忍懷中佩戴著一枚文道令牌。鬼穀令一共七枚,除趙玄懷中的主令,剩下六枚輔令三文三武。其中李淑有一枚武令,武神殿、文聖閣各有文令、武令一枚。剩餘一枚武令、兩枚文令散落世間,沒想到剛從墮龍淵出來就碰上一枚。趙玄得到鬼穀秘境之時,對鬼穀子口中的“秘密”也是十分好奇,既然鬼穀子說七令會聚就能知道那秘密為何,他自然要加以留心。恰逢張百忍之“忍”雖幾入魔道,但與道教境界也是極為貼合,正所謂“道在屎溺”,處眾人之下,既在眾人下,當“忍”而已。隻是道教之忍,是“無為”,是“淡泊”,而並非一味的忍讓。張百忍既然有鬼穀文令在手,又有幾分道家思想,並主動向趙玄拜師。趙玄考慮再三,才決定收下這名弟子。左右已經有了一個李淑,還差一個張百忍?至於金瑤慈……權當一個添頭吧。將張百忍捧著鬼穀文令的雙手推回去,趙玄輕笑道:“天命有常,唯有德者居之;珍寶有靈,唯有緣者得之。這鬼穀令既然落在你手上,自是與你有緣,萬不可擅自將其送人,以免耽擱了自身的機緣。”張百忍還待再說,趙玄已經擺擺手道:“鬼穀令雖好,為師卻也無占有之心。不信且看你師姐腰間,鬼穀武令,不過也是個佩飾而已。”、張百忍扭頭看去,見李淑腰間果然懸掛一枚令牌,通體漆黑,上書鬼穀二字,終於打消了心思。然而瞬間,他扭頭看到趙玄腰間亦然懸掛一枚令牌,上書鬼穀,可兩麵一白一黑、一陰一陽,不由得心中一跳。恰在這時,趙玄長笑一聲:“時辰已到,該上路了!”身體一搖一擺,大步向前,同時口中作歌:“百忍歌、百忍歌,人生不忍將奈何?我今與汝歌百忍,汝當拍手笑嗬嗬!朝也忍、暮也忍,仁者忍人所難忍。恥也忍、辱也忍,智者忍人所不忍。苦也忍、痛也忍,我若不是固要忍。欺也忍、怒也忍,人家不是更要忍。饑也忍、寒也忍,事來之時最要忍。是也忍、非也忍,事過之後又要忍。……忍得淡泊可養神,忍得饑寒可立品。忍得勤苦有餘積,忍得荒淫無疾病。忍得骨肉存人倫,忍得口腹全物命。忍得語言免是非,忍得爭鬥消仇憾。……好也忍,歹也忍,都向心頭自思忖。囫圇吞卻栗棘蓬,恁時方識真根本?”歌聲嫋嫋,張百忍聽得心中一愣,竟差點忘記了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