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墮龍山脈最外圍的一座小山腳下,數頂帳篷圍成一圈,組成一個小小的營地。李淑、萍兒、吳媽、趙玄住在最中心處的大帳篷裡,外麵十四名護衛兩兩一組,交替著守夜,孫思遠則和錢禦醫住在一起。夜深人靜,篝火舞動。時已至醜時,冬季的夜本就很長,月光灑下,大地一片銀白。積雪晶瑩。正在守夜的兩個護衛一個姓馮,一個姓趙,其中姓趙的護衛是趙玄二哥留下的。兩個護衛一人一角,守在趙玄所在帳篷的前麵,互相之間也不說話。火光在兩人之間,距離兩人都有一二米遠。忽然!晚風吹拂,寒冷入骨。火光霍霍兩聲,倒向姓馮的那個護衛。隨著火光偏移,那馮護衛竟噗通一聲,仰麵而倒。火光下,依稀能看到,馮護衛雙眼暴睜,滿是死氣。怎麼回事?趙成心頭一震,駭然而起,喝道:“是誰?”兵器在手,謹慎的打量四周。他看的出來,對麵的護衛已經死了。雖然他不知道對方是怎麼死的,不知道是誰動得手腳,但馮護衛臉上的死氣絕做不得假。他們自被趙萊安排保護趙玄,雖然心有不忿,但始終儘職儘責,不敢懈怠。趙萊曾告訴他們說,要防備著這些護衛。所以就連守夜,他們都要與對方一起。可眼下對方卻死了一人。是誰動的手?怎麼動的手?……為什麼要動手?趙成心頭疑惑紛紜。可卻不敢分心。謹慎的防備著打量四周。數頂帳篷打開。裡麵的人聽到了趙成的喝聲,全都被驚醒。走出來,見趙成謹慎的模樣,還有倒在一旁麵目猙獰明顯死去的馮護衛,同趙成一行的三人快步到帳篷旁邊,同趙成一起,背靠著背,手按刀柄。謹慎得打量同時出來的另九名護衛,後低聲問趙成道:“怎麼了?”趙成眉頭緊皺,緩緩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那護衛忽然就死了,不知誰動的手。大家小心點,保護好三公子。”“半點異常都沒發現?”其餘三個護衛心頭微驚。他們不會懷疑趙成的話,因為他們相伴幾十年,早已互相信任!但正因如此,才更為震驚。趙成是他們四人中修為最高的,修為已步入歸真中期。而他們才初期。對方竟能在趙成眼底下殺人,並且連怎麼殺的都不知道。這是何等手段?此時,另外九名護衛忽地一同拔刀,凜然的逼視四人,其中一個喝道:“是你們殺了他?”說話之人年近中年,身材消瘦,雙眼如鷹,甚是凶戾。正是在趙府上監視趙玄的那個!趙成眉頭微皺,說道:“我們殺他做什麼?”恰在此時,吳媽從帳篷內走出,見雙方對峙,喝道:“你們要做什麼?”“那就要問問他們了!”鷹眼男子冷笑一聲,一指趙成四人,又指一旁馮護衛的屍體,道:“為什麼要殺我手下?”吳媽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手下?正常情況不是該說兄弟麼?看來趙二公子臨行前絕非妄言!轉頭向趙成四人問道:“怎麼回事?人真的是你們殺的?”趙成搖搖頭,將當時的情況解釋一遍。吳媽眼神一厲,看向鷹眼男,凜然斥道:“王安,不問青紅皂白,擅自內亂,你什麼意思?若公主出了差池,你擔當的起麼!”“吳媽,出什麼事了?”李淑、萍兒一同從帳篷中走出。吳媽轉過身道:“公主,你先回帳篷裡,事情有些不妙……”將情況簡略說了一遍。李淑眉頭輕蹙,看向趙成道:“趙護衛,請你去檢查一下,看看馮護衛身上有沒有隱藏的傷口。”“是!”趙成抱拳拱手,轉向馮護衛屍體走去。鷹眼男也即是王安說道:“不必了,公主出來前,屬下已經看過,馮全身上沒有任何傷口。”趙成腳下沒有停,仿若未聞般,走到屍體跟前,蹲下身查看。李淑盯著他,靜候結果。王安臉色一沉,終究沒有說什麼。很快,趙成站起身來,回到李淑身前,行禮道:“回稟三少夫人,馮護衛身上確實沒有任何傷痕!”他同另外三名護衛都是趙府的老人,打心底裡覺得,公主既然嫁到趙府,那就應該叫少夫人,而不是什麼公主。雖然趙玄振不起夫綱,但那也是趙玄的事。李淑早就習慣四人的稱呼,並沒有多說什麼,而是心中吃了一驚,暗道怎麼可能?沒有傷痕,人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死了?看向對麵王安問道:“王護衛,馮護衛之前是否有什麼隱疾?”王安嘴角彎起一個冷笑,旋即快速消失,輕哼道:“公主多慮了,馮全身體好得很,絕不可能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死了。”李淑眉頭皺的更緊了。自離開京城之後,她這眉頭幾乎沒有散過。萍兒在一旁提議道:“公主,我們要不要立即離開這裡?”李淑沉吟片刻,搖搖頭道:“現在情況未明,冒然行動,絕非上策!”吳媽讚同道:“公主說的有理,若是沒有敵人還好,若是有敵人,既然能夠輕易殺死馮護衛,恐怕還有其他埋伏。”“那我們現在怎麼辦?”萍兒忐忑的問道。李淑道:“等!”“等?”“沒錯!等明天天一亮,我們就離開!”李淑說完,轉向趙成、王安兩人。道:“還請勞煩兩位護衛。多加派人手守夜。”“三少夫人放心。我等定保護三少爺、夫人周全!”趙成四名護衛異口同聲。王安等人的聲音也緊隨其後響起:“公主安心便是!”李淑深深的看了他們一眼,轉身道:“萍兒、吳媽,我們先回去。”走入帳篷內,萍兒關好門帷。李淑向外麵看了一眼,低聲問道:“吳媽,你有沒有什麼發現?”吳媽默然搖頭,道:“老奴之前已經用神念探查過,方圓百丈之內。沒有任何異樣。”“神念”,練神期武者或翰林文士才有!李淑眉心緊鎖,神念這種東西就像是一種意識波,隻要將部分意識,以波動的形式散發出去,然後再接收反射回來的信息,這樣就可以看到四周的景物了。理論上來說,神念就是一個三百六十度無死角視角,神念覆蓋之下,沒有人能逃得過神念主人的探查。當然也有例外。其一就是對方修為比施術者高;其二就是對方精通隱匿之術。兩者無論是哪一種,都不是一個好消息。可對方的目的何在?為什麼隻殺一個護衛?李淑思索不透。忽然又想起一事,抬頭問道:“吳媽,王安他們的實力怎麼樣?尤其那個馮護衛,具體什麼修為?”吳媽聞聽此言臉色忽然變得凝重,道:“之前趙二公子的擔心不無道理,那十個護衛,雖然看似都隻在練精、存神階段,可根據老奴的分析,他們恐怕都有歸真境,馮護衛自然也不例外。尤其是那王安,老奴在他身上看不出半分破綻,似乎真的隻是存神期。這種情況隻有兩種可能,要麼他沒有偽裝,要麼他的實力與老奴相當,或者更高一些!”沒有偽裝?這可能麼?李淑想都沒想就排除了第一種可能。一是因為之前另外九名護衛都隱隱以王安為首:如果王安沒有隱藏修為,試問九個歸真期的高手,怎麼會聽一個存神期的?二是因為王安的警覺性!要知道她也是經吳媽提醒才從睡夢中醒來,而王安能夠第一時間清醒,可見其警覺度之高。再與始終酣睡沒有出現的錢禦醫、孫思遠二人比對一下,孫思遠具體修為不知,但錢禦醫可有著舉人文位,怎麼可能比不過一個存神期的武者?就算錢禦醫過得太過太平,沒有戒心,也不該相差如此之大!這些人隱藏修為有什麼目的?趙大人為什麼叫我防備他們?李淑如此想著,心中隱隱有了一個推斷:這些人的目的,恐怕與趙玄脫不了關係!很明顯,如果這些人是皇帝派來保護她的,那麼最起碼要讓她知道。再加上皇帝這次雖派了不少人護送她們,可實力上真的與公主出行不相匹配。原本她以為是自己不受皇帝哥哥待見,可經過今天一事,不由讓她腦袋裡多了一層新的想法。父皇在世時為什麼要把自己許配給趙玄?皇兄明知道趙玄是傻子,為什麼還執意讓自己嫁給他?自己與趙玄前往青州,為什麼看似聲勢浩大,實則外強中乾?為什麼有幾個修為高的還都對自己隱藏了修為?像這樣隱藏修為的人,在原隊伍中還有多少?不得不說,李淑真的非常聰明。聰明到僅憑一點懷疑就能產生無數聯想。但也正是因為她這聰明,讓她平添了無數煩惱。要不怎麼說糊塗是福呢?文中子《止學》有雲:智極則愚也。聖人不患智寡,患德之有失焉。才高非智,智者弗顯也。位尊實危,智者不就也。大智知止,小智惟謀,智有窮而道無儘哉。謀人者成於智,亦喪於智也。謀身者恃其智,亦舍其智。智有所缺,深存其敵,慎之少禍焉。一夜無話,亦平安無事,轉眼間,就到了第二天清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