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倦的黎明,疲倦的天,疲倦的玉音樹剛剛入眠,卻又被那清冷的晨風驚醒,迷惘地搖著那無數的葉,玉葉扇動互相摩擦撞擊,響起罄聲幾片,簌簌的翠鳴隨風而動,飄到了一塊三麵環樹背靠山壁的演武場上。演武場很大也很平整,滴水不傾陳甲不儘,彷如隆冬時節的偌大湖麵,山陰的地勢雖然坦緩,可也僅僅是相對於那陡峭的山陽而言,要想在這麼一個地方鑿出這樣一個界麵,所花費的人力物力以及財力,自然不會是某人夜裡肚餓了走上幾裡路去吃上碗餛飩所花的那點小錢所能比擬。“師父,他們……可全都是兵武?”山壁下的石階上,臉色略略有些蒼白的封釋雲沒精打采地望著演武場上那百十來個身著藍色武服,年齡與他相差無幾最多也就大上個三、五歲的錚錚少年身上,衝著身旁那一臉肅穆的楊一清問到,如果今天不是他選取‘追隨者’的日子,恐怕他此時仍還賴在床上,又豈會站在這裡。“嗯,他們全都是兵武,確切地講,應該都是準兵武。”楊一清微微頷首解釋說到,可看著封釋雲那一臉憔悴的模樣,卻又關切地問了一句,“怎麼,你昨晚沒睡好嗎?是不是對住處不滿意啊?不滿意你就和為師說,為師讓他們換一換就行了。”“沒,沒有,什麼都挺好的!”聞言,封釋雲心中不由一暖,嘴上卻是連連稱否。玉音山莊住宿規格很好,哪怕是下人們住的普通房間也比軍營裡那充斥著腳臭口臭各種臭的營房強上百倍,更遑論封釋雲所住的高等單間了,所以他自然沒有無法安寢的道理,隻是他為何會顯得如此憔悴的原因,這還得從昨夜山莊核心地帶某處的某間小屋裡那盞時明時暗徹夜未曾消停的油燈說起。據昨夜巡更的下人們傳言,山莊中心地帶那間空了許久的小屋最近好像來了一名怪客,也不知是因為腎虛導致尿頻尿急以至於頻頻夜起,還是因為精力太過旺盛所以一旦熄燈就會在腦中浮現出無數‘左右互博’的激烈場景,反正據某些‘有心’的巡更人徹夜蹲點觀察,那小屋裡的油燈就像夏夜裡那不知疲倦隻剩本能的螢火蟲般,忽暗忽明反反複複直至天明。如此怪異的情形,同為核心地帶住客的封釋雲所受影響自然不小並且他也感萬分好奇,所以當他今晨帶著一臉蒼白的倦意以及兩支既深又濃的黑眼圈跑去山莊食堂一探究竟時,就連像他這等作息時間毫無規律的人也禁不住對‘那人’的所作所為而感到生氣。“師父,那他們都是關家子弟麼?”想想自己對自己的指桑罵槐以及含沙射影,封釋雲不免顯得有些心虛,所以在稍微順了順額前那綹用以遮掩某些犯罪證據的錯長劉海後,他便指著演武場上那百十來個嚴陣以待的青少年對楊一清問到:“這次選取‘追隨者’,有沒有什麼特彆的規定?”“八層以上是。”聞言,楊一清不由點頭道:“剩下的都是像你這樣通過群英會選拔出來的,至於規定,這個倒是沒有,不過為師建議你最好還是選取關家子弟,畢竟那樣更有保障,而且還能讓許多人放心。”“八層以上?這麼多!”略顯詫異地望了楊一清一眼,王城關家的深厚底蘊的確讓封釋雲大大地開了一回眼界,想想在竹門的所見所聞以及後來在五銘**營裡舉行的那場精武選拔大賽,幾千人參加,最後合格者卻是屈指數來,就連後來在國主府經過月餘的加強訓練,真正成為兵武的卻隻有十之一二,而王城關家僅這一代人,能有十足把握成為兵武的,看上去怕也不下一百,並且人家還是以煉兵士立門立派,兵武就好像去‘某輸院’打牌時說附贈的瓜子胡豆般,這個……“唉,這便是大家族大勢力的優勢所在。”心中暗暗咋舌不已,封釋雲轉而又向楊一清問到:“師父,選拔什麼時候開始?他們這麼多人聚在這裡,不會就是讓我一人去選吧?”閒著也是閒著,為了使自己不至於因犯困而嗬欠連天淚漣長流,封釋雲覺得還是聊天有助於提神醒腦。“怎麼?難道你以為你沒這個資格?”眉梢微微一翹,楊一清旋即彆過頭,麵有傲色地看著封釋雲,戲謔道:“雖然今天來選取‘追隨者’的並不隻你一人,不過徒兒,你可千萬不要妄自菲薄哦!若在山下,你要是大喊一聲‘我是煉兵士’,不知道有多少兵武會排著隊地請你選他作追隨者。”“況且你天賦之高,實乃為師此生僅見,若是單獨為你辦一場,又有何不可?”言及於此,楊一清卻已是彆過臉去,衝著演武場上那些神情肅穆可眼中卻流露著些許亢奮之色的青少年揚了揚下巴,道:“趁現在儀式尚未開始,你可以先看看誰比較順眼,到時就選他吧!不過你要記住,那些武服領口上繡著一個‘關’字的人才是關家子弟。”“噢,徒兒知曉。”封釋雲輕輕點頭,默默掃視著演武場上那些個形態各異卻又有著相同表情的騷年,心裡卻在盤算著該如何將那昨日與某殘編排好的謊言付諸於口才不會令自己陷入極其尷尬的境地。“師父,徒兒……”恰在此時,演武場右側的那條林間幽徑上突然出現了兩道的極其隱約恍惚的身影,楊一清麵色一沉,卻將封釋雲那即將脫口而出的完美謊言給憋回了肚子裡。“哼!該來的來了,不該來的也來了。”楊一清冷哼一氣,凜冽的目光帶著一抹濃重的寒意直直射向林中幽徑裡那兩道隱約模糊的身影上,封釋雲渾身不自禁地一顫,遂即順著楊一清的目光朝那處幽徑望去。天光漸漸放明,幽徑緩緩退去,模糊的身影不在模糊,育出了昨日山巔林蔭間那一道至今仍殘留在某人心中的玢藍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