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流成河的原野上,哀鴻一片,殘肢碎甲四處可見,無主戰馬嗚鳴連連,煩人的蠅蚊,盤旋的老鴰,一黑一白兩道如出水蓮華般突然閃現在某麵血染殘旗邊的飄然身影,卻仿佛那白紙上的一抹紅胭,讓這片已然被那鮮血衝刷得有些蒼白的世界平添了幾分略顯突兀的亮點。“滿老,精武營的戰場,好像是在緩坡那邊。”屍堆裡,殘旗邊,某處尚未被那已然變得有些發黑發臭的血液所浸沒的黑硬土地上,一身著素白武服,長相英武陽剛的中年男子驟然駐足,目露恭謹地朝著身前那道似乎是在四下觀望著什麼的佝僂黑影拱手慎言到。長時間的急速奔行,逐漸上升的氣溫以及周遭那股難聞的味道,使得他的話音聽起來多少有些沙啞浮躁,而身前這位麵目乾癟蒼老的長者卻像是在自家花園裡走了一遭似的,就連那花白的鬢角也仍如先前那般飄搖。“唉,這就是實力啊!”心中噓歎一陣,想著即便是那主持支殿的信者大人在這位老者麵前也是親善無比自甘做小,男子那彎下的腰,不禁彎成了一枝正在孕育著累累碩果的纖細樹梢。“走,去那邊看看,但願那小子還活著。”老者沒頭沒腦地嘀咕了一句,遂即踏腳輕輕一點,那襲青黑長袍便如同一隻翩然起舞揮翅閃轉於群花浪草間的蝶,繞過那一地橫七豎八將死未死的斷續哀嚎,飛快地朝著北麵那連青山逼去。“是,滿老!”英武男子恭聲應到,跟著腳下一點,自然無法做到如老者那般清風拂曉,但也足以讓他避開那幾株尚未被風壓倒的翠綠小草,因為在他看來,地上那些個已死或者將死未死的哀嚎顯然沒有這幾株小草來的曼妙。“咦!?全死完了?”青山下,緩坡上,看著那一地散碎屍甲,乾癟老者陰沉著臉,顯然心情十分不好。就在昨天,他的心情還如同今天這燦爛陽光般,明媚暢然,讓人直感和煦溫暖,因為那個被他從小看大就如同他親孫子般的俊美青年終於成功突破了中階靈魂武者的壁壘,成為了一名即使放諸這擁有眾多入流亦或是不入流的兵武、煉兵士的大陸上也足以自保自傲的高階靈魂武者。想著自己終於可以不用成天護衛其側,老者心裡既是高興,又有點失落,他這一生無兒無女,不守在那小子身邊,他還能做些什麼?難道跑去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和一群今天還打著招呼可明天就已和衣入土的乾巴老頭喝茶下棋打屁釣魚?不,這不是他想要的,因為他還很年輕,至少他自己是這樣認為的,要是不出意外,百十來歲應該沒有問題,所以他還有足夠長的時間來為那個極有禮貌又知冷暖的小子做很多事情,彆人他並不是很放心。可也在昨天,神殿裡的探子卻對他說,國主府裡那個叫劉小牛的混賬小子似乎背著神殿做了一些違背偉大兵神意誌的事,他聽了之後很生氣,這不明擺著是說他老了,糊塗了,再也不能為某人做事了麼?天空中不知何時突然冒出一朵灰暗烏沉的雲,烏沉的就如同老者此時那極端糟糕的心情,如果‘上麵’交代讓他們密切關注的小子活著倒也罷了,可若是死了……“滿老,下雨了……”感受著鼻尖傳來的濕涼,一直跟在老者身側的英武男子遂即靠前一步小聲地提醒到。“嗯!?好……”老者微微頷首,遂即又朝那一地亂肢碎甲看了一眼,希望這其中能有某個裝死而這裝死的小子恰好又是他們正在尋找的那個小子被這突如其來的陣雨嚇上一跳,可最後他卻隻能是失望地搖著頭……咚!……咚!……咚!……………………“陳叔,山海,原諒我,我不是貪生怕死,也不是沒有義氣……”“我要活著,隻有活著才有希望,才能變得強大,才能回來宰掉那個讓你們含恨而去的混賬東西……”靴邊野草碎碎作響,眼旁亂葉飛退而去,封釋雲不顧一切地瘋狂奔逃著,沒有方向,沒有目的,此時此刻,縈繞在他腦海裡的全是平日裡發生在他和陳到以及那些個可愛同袍間的瑣碎印記。“他媽的到底是誰跟老子說的兵營裡自古以來就是最好的躲避仇家之地,是誰說進了精武營就能橫行霸道,囂張無比……”奪眶而出的淚滴順著眼角往後飛速滑去,封釋雲哭著跑著咒罵著,卻突然感覺到額頭上轉來一陣冰涼的濕意,盛夏的雨總是來得如此突然如此放肆如此蠻橫無理,使得這山間林間草壤之間頓時掀起一簾濛濛瑟意。咚!……咚!……咚遠處似乎傳來一陣急促鼓音,被那不斷滴打在亂葉上的雨水淹沒的含糊不清,鼓音飛快地追著封釋雲,鑽進他的耳裡,亂了他那顆急速顫動的心。“仗不是已經打完了麼?為何仍在擊鼓?”驟然伸手環住身畔的樹,封釋雲借勢停下了腳步,遠處傳來的鼓音雖已被那越來越大的雨點滴落得千瘡百孔,可他卻發現那股震人心扉的銳意殺氣已是離他越來越近,就好像有無數柄極其沉重有力的大錘猛然敲打在地,那種感覺……“不好!是他追來了。”原野上的軍鼓顯然不會再度響起,因為擊鼓的人兒此時多半已經逝去不然就是沒了氣力,而封釋雲也不會天真的以為有誰會在這突如其來的陣雨天裡扛著麵軍鼓穿梭在這已然變得有些濕滑泥濘的山間林間邊跑邊敲為他鼓舞著士氣,即便他是那精武營裡僅剩的一個兵,可他卻仍然沒有資格享受這般待遇。沉重且沉悶至極的撞擊聲,透過山林間那無數棵大樹小樹以及高石矮坵的阻擋和反射,在封釋雲的腦海裡形成了一幅異常詭異的山水畫卷,畫卷裡那個身著一襲黑濕青衫,麵目清臒的中年男子此時正憤怒地揮控著他身畔那柄驕傲銳利翻飛不已的橘,無情地劈斬著那些棵礙於他身前的茵茵翠意,飛快地朝著某個方向奔去。武者的雙腿通常都會很有力,那是長年累月勤練不息的結果,而兵武的雙腿隻會更加有力,尤其是兵武士,頂階兵武士,盛怒之下的頂階兵武士,上萬斤的力道若是踏在某塊鬆軟或是堅硬的石土上時,必然會炸出一個個深坑淺坑,發出極大的響聲,濺起一蓬蓬碎石爛泥。想到這裡,封釋雲不禁醒過神來,兩道略顯疲憊的目光朝著四周迅速一掃,旋即便朝著那某片生長著更多粗亂之木、嶙峋怪石的山間奔去。“他隻是個兵武士,應該追不上我……”突如其來的恐慌感瞬間席卷腦海,將之前那一股濃鬱至極的悔恨之意碾成了粉末,封釋雲小心翼翼地穿梭在這片亂石橫林間,冷靜地盤算著接下來該如何方能逃脫這次殺身之禍。‘傷’級符兵的攻擊距離應該隻在十步之內,超過十步則為‘殺’級符兵,若是不管不顧奮力一擊應該也不會很遠,至少不會超過百步之距,李清墨顯然還不是兵武師,自然也不會擁有‘殺’級符兵,所以封釋雲才會選擇這極難行走的嶙峋山地,因為那樣他便可以獲得更多閃轉空間,擁有更多足以擋住那抹驕傲的土木石峭。樹越來越少,山勢也已變得越來越高,封釋雲吃力地拖動著他那雙已然變得虛浮無力的腿,攀上了一塊略顯平整的石峭。石峭很平,就如同國主府裡那張他隻睡過幾十次的木榻一樣平,石峭很寬,即便他躺在上麵翻十幾個對翻也斷然不會滾下山,天空中那場突如其來卻又讓某人暗自慶幸的陣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下來,封釋雲無力地躺倒在青冷石峭上,望著頭頂那片光明漸放的雲,聽著周遭樹葉上滑下來的水滴撞擊在這青冷石峭上所發出的清脆妙音,腦中卻在幻想著如此大的雨應該足以衝散他那留於這亂草橫木間的足跡,即便衝不走抹不去,似乎也不要緊,因為他累了,不想跑了,隻想踏踏實實地睡上一覺,或許醒來時他會發現自己正在這個世界的另一個地方,和他那闊彆已久的阿爹阿媽、於叔陳叔、吳山海或許還有張小毛、聶勇……開心地聚在一起。咚!……咚!……“哎!該來的,還是來了。”……==============================明天還有一章,本卷就完結了,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