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媽……你怎麼呢?阿媽!您快醒醒呀……”婦人毫無征兆地軟到在地,而旁邊的少年則在第一時間撲了過去,將那昏迷的婦人半扶起來,停靠在了他那單薄的肩臂上。“看呐,真慘!好好的一家子,讓那個災星就這麼給毀了……”“是呀!災星果然就是災星,誰要是碰著了挖泥巴都會嗑壞鋤頭……”一陣嘈雜刺耳的非議聲,伴隨著那無數冷眼旁觀的指指點點,像是鬨瘟疫般在不遠處的人群中迅速傳播開來。“都給老夫閉嘴!”——手中的羅漢竹拄杖朝著地上重重一跺,花甲老者旋即轉過身,橫眉怒須地瞪著眾人。而當老者轉過身後,那些尚在非議嘲諷的村民卻如被貓抓破了小膽的耗子,刹那間變得噤若寒蟬。族長兼村長,雙重威壓下,花甲老者這聲爆喝,效果可見一斑,可事情真是這樣嗎?如果沒有怒甲軍士這個外人在場,如果沒有那一雙充滿了血絲,迸射著冷芒,宛如井中血月般滲人心脾卻又勾人入勝的眸子正在死死地釘著眾人,也許花甲老人到死,都無法吼出這麼一句能夠讓他們在瞬間安靜下來的話來。“老村長,剩下的事,就交給我吧!”這個時候,怒甲軍士終於開口了,低沉而有力的嗓音,適時地緩解了花甲老者的窘境。“好了,你們都散了吧!該乾嘛乾嘛去。”怒甲軍士的提議,花甲老者那是欣然應允,他當然巴不得早點離開此地,指不定還能多活上兩年。少年那雙血紅的眸子,即便是以老者這麼大的歲數,如此豐富的人生閱曆,瞅著心裡也是一陣發怵,哪怕是在他轉過身去嗬斥眾人時,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仍然揮之不去。“唉!造孽啊……”花甲老者搖著頭,也不再多言,揮舞著拄杖像是趕鴨子一樣將圍觀的族人攆回了各自的家中,而此時此刻,除了那怒甲軍士,村中那些族人竟沒有一個提出要留下來,幫幫這對孤兒寡母,就連那平日裡待少年極好的七爺爺,從始至終,也不曾露過麵。“你叫‘封釋雲’,是吧?”待到人群徹底散去,中年軍士旋即轉過身定定地看著少年,配合著言語中那三三兩兩的善意,冷峻的臉龐上更是難得地擠出了一抹和藹的笑容。笑容和藹,中年軍士很是讚同,甚至還有點自以為榮,隻是他臉上那條形似蜈蚣的疤痕,卻在有意無意間,撩起了一股淡淡的猙獰,將他臉上那點好不容易才表現出來的善意破壞得一乾二儘。對於軍士釋放的善意,少年並未理睬,而對於那道疤痕流露出來的猙獰,少年更無暇理睬,因為少年那兩隻單細的胳膊,此刻正在暗暗使力,欲將他那昏迷倒地的阿媽匡扶起來,隻有在少年那雙偶爾瞥向中年軍士的血紅眼眸中,能夠讓人很清楚地感受到,那一股子濃烈入骨的莫名恨意。“我來幫你。”無緣無故的恨意,讓中年軍士有點摸不著頭腦,但出於好意,軍士還是將他那隻騰出來的左手伸了過去。啪!——“不要你管!”少年忿忿然地格開了中年軍士伸過來的友善之手,宛如一頭生著悶氣的小牛犢,秀臉漲得通紅,呲牙裂嘴地拖著他阿媽往院子裡挪去。“這孩子……”見狀,中年軍士不由抿了抿嘴,無奈地搖著頭,雖然人家不待見他,可他還是死乞白賴地跟了進去,畢竟,他是帶著囑托來的,而且還是生死至交的臨終所托。所以,在沒完成這個囑托前,中年軍士是決計不會離開的,就算是死,也會在完成這個任務之後,因為他身上背負的,不隻是一個軍人的職責,更有著一個朋友的信賴。看著少年極為吃力的將他阿媽拖上竹樓,中年軍士眼中不禁劃過一抹讚賞之色。“虎父無犬子,這娃娃年歲不大,且單薄如斯,卻能憑一己之力將其母挪進竹樓,真是出人意料啊!若是調教得當,幾年過後說不得又是一條堪比其父的英雄好漢。”軍士心中暗歎,腳下卻是絲毫不慢,隻見他雙腳輕輕一蹬,地上那氳突兀掀起的泥煙尚未來得及消散,整個人卻已然踏在了竹樓的榭台之上。“誰讓你進來的!這兒不歡迎你!”少年這才將婦人安置好,尚未來得及喘口氣,目光卻已落在了門口那道如鐵塔般高大挺拔的身影上。氣勢洶洶的話語,拒人千裡的冷漠,再加上那股莫名其妙的恨意,就算是泥人,也免不了會激起幾分土性,更何況是門口那煞神一般的中年軍士呢!“噓!”——微一蹙眉,中年軍士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連帶著將那壓在胸中的不快,也一並吐儘。“我來辦事,辦完就走。”鏗然低沉的聲音中聽不出絲毫感情,中年軍士黑沉著臉,雙手卻是極其麻溜地將那方形包裹展了開來,露出一個雕滿了鳥獸蘭竹花紋的楠木盒子。“這是你父親的骨灰……”軍士神情凝重,將手中的盒子呈至少年麵前,堅毅冷冽的目光在掃過盒子的一刹那,卻是多了幾許淡淡的柔和以及那一抹濃濃的惋惜。“謝謝……”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少年紅紅的眼眶,濕了一圈,看向軍士的目光中,也已找尋不到先前那抹無源的恨意。細瘦的雙手,顫抖著伸了出來,晶瑩的淚簾兒,順著英挺鼻梁下那剪薄薄的雙唇、尖尖的下巴,哆嗦著流淌在了篾板上,當少年接過木盒的一霎那,他那對嫩柔的膝蓋便已重重地跪倒在了地上,隻一聲淒厲的‘阿爹’,卻是道儘肝腸。如此情景,中年軍士已然見過不少,可麵對那悲慟欲絕的少年,他還是不忍地將臉彆到了一旁,厚實的大手在衣甲側內不停地摸索著什麼,隨後便見一塊形如羅盤但卻更為精致的事物倏然出現在了他的手上。“這個……是你阿爹臨死前……留給你的!”中年軍士小心謹慎地將手中的圓盤遞到少年麵前,而他那冷冽的目光中竟是破天荒地劃過了一抹濃濃的羨色,但也僅僅隻是羨色!“這……這是什麼?”看著眼前那仿若羅盤卻又精巧得多,通體雕刻著玄奧黑色鬥紋且僅有巴掌大小的淡黃色圓盤,少年遂即將手中的楠木盒子輕輕地擱在了雙腿上,這才遲疑著從中年軍士手中接了過來。“這是……兵…行…令!”中年軍士一字一頓的說到,仿似炫耀,卻將那淡黃色圓盤的重要性凸顯無疑,可當他一臉鄭重地望向少年時,看到的卻隻是兩眼茫然的無知。“你不知道?”軍士不禁氣結,作為一個兵武的兒子,居然會連‘兵行令’為何物都不知到?這是何其荒唐,何等的可笑!“那……符兵你總該知道了吧!”若是少年連這個都不曾聽說過,那軍士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向少年交代了,畢竟這其中的道道,太深!所以他也不是很懂。“符兵……兵行令……”少年垂首低喃,手中那圓盤上的紋路是如此清晰,但卻再也無法和他腦海中那道模糊的身影聯係在一起。………………“釋雲知曉,普通人有了符兵就叫兵武,而兵武沒了符兵就成了普通人。”……“雲兒,你已經是男子漢了,知道嗎?男子漢是不會掉眼淚的。”……“孩兒知道了,可為什麼呢?”……“雲兒,阿爹不在家,你一定要照顧好阿媽,知道嗎?”……“知道,雲兒是男子漢嘛!”……“這……是我阿爹特意留給我的麼?”驀然抬頭,少年那對血紅的眸子裡,卻是再一次蓄滿了那不知是激動、感動亦或是心有所動的淚水,然淚盈盈動,卻是遲遲無法落下。“唔……是的,他是這樣對我說的……”鐵盔頂上那簇散亂的紅纓緩緩地飄落下來,被中年軍士抱在了胸前,垂頭,提手,握拳擊甲,這個早已烙在中年軍士骨子裡的動作,卻在此時此刻,顯得如此滯澀。“如果哪天你活膩了,可以到萬嶺城刀馬營來找我,記住……我叫陳到。”鐵塔般的背影,擋住了從門口溜進來的那幾道晨光,足音跫然,猶憶昔年那陣老銅鈴鐺。“我會的……”清脆的馬蹄聲再度響起,卻是漸行漸遠,少年遠眺的目光收了回來,卻已落在了那枚似乎是正在散發著神秘光暈的淡黃色圓盤上。===============================================ps:哎呀!很鬱悶呐!前幾章感情戲這麼豐富,仁弋又沒有存更,痛苦啊!一天一章,還望大家多多諒解,感情方麵的東西,仁弋真不怎麼擅長(單身漢的苦惱),請大家看在仁弋嘔心瀝血譜寫感人情節的份上,多扔點骨頭過來吧!經常吃屎偶爾換下口味也是不錯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