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雲被那落日的餘輝染上一層深紅的血色,除了禿鷲發出聒噪的叫聲外,便隻有蕭索的西風掠過平原時所發出低沉的嗚嗚聲,便如戰死者的英魂不願離開這最後的生存之地般。殘槍斷戟胡亂的插在地上,屍體連綿開來,一眼看去,竟然望不到儘頭。失去了主人的戰馬,迎著落日,發出悲切的嘶鳴。“蠻人又輸了一仗。”兩個穿著深褐色連帽風衣,將全身緊密包裹,隻留下一雙眼睛露於外麵的神秘人,一邊快速的穿過戰場,一邊小聲的交談著,“你注意到沒有,這些竟然全都是白紋虎族的人。”另一個身材稍高點的神秘人點點頭,卻不說話。他的同伴也不在意,繼續說道:“此戰關係蠻荒今後大局之走勢,如此重要的戰役,竟然隻有白紋虎族獨力支撐,先前聽到的三族分裂消息,應該是真的了。”另一個神秘人“嗯”了聲,算是回答了。“我們得加快速度了,天黑之前,要趕到白紋虎族的聚居地。”一邊說話,一邊伸手一拉同伴,身形化作流星,迅疾的消失於戰場之中。白紋虎族猛虎城。猛虎城地處平原,四麵黃土,無險可守。是此城在蠻王統治的後期建造時,便極度重視城市的防禦體係。高達五十米的城牆,清一色的由蠻荒特產的黑色鐵石堆砌而成。曆經歲月考驗,依舊巍然聳立於蠻荒平原之上。而且經過萬年來虎族人的改造與擴建,猛虎城可以在容納一百萬的常住人口的同時,還可以在城中駐軍十萬。由此可見此城規模之一斑。由於此地已經是蠻荒第三層中的極深處,平時除了白虎族人外,鮮有外人到達猛虎城勢力範圍中。但是此時,猛虎城卻是警鐘長鳴,吊橋已經被拉了起來,護城河中雖然沒有河水,但白紋虎族已經將它挖成了寬達二十米,深達三百米的天塹,將猛虎城牢牢的保護在其中。而那近千年未曾關閉的純鐵打造的城門,正在緩緩的閉合中。此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正是一家團聚,一邊吃著晚飯,一邊合家歡樂的時候。但是,猛虎城的城牆上,卻緊張的排列著一隊接著一隊的虎族勇士。在他們麵前,是一片火把的海洋。在肉眼可及的地方,火把插遍了每一寸的土地,無數麵旗幟迎著夜風發出“獵獵”的響聲,而在更遠的地方,幾條不見首尾的火把長龍正在趕來彙集,數量之多,足以令天上的繁星失色。看著對麵力量在不斷的積聚,白紋虎族的族長,有著“虎王”之稱的半藏眉頭緊索。敵人的速度快的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期,城中大半的老弱婦孺都還沒有來得及轉移走,敵人的主力就已經將猛虎城團團包圍。城內城外的火把一夜未曾熄滅。在緊張的氣氛之中,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出現在了地平線上。在昏暗的光線中,猛虎城城牆上一夜未眠的勇士突然驚的從瞌睡中起來,不安的騷動頓時傳遞了開來。有著經驗的各隊隊長厲聲喝道:“安靜,緊守崗位,不許交談!”在隊長的厲喝聲中,城頭的騷動被壓製了下來。此時,陽光便如湧上來的潮水,在蠻荒大地之上鋪展開來。將勇士們的對手陣營一下子覆蓋了進去,頓時,一片金屬的反光刺激的城頭上的守衛連眼睛都睜不開了。這一刻,連最勇敢的蠻荒勇士都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冷氣,幾個百人隊長更是小聲驚呼道:“蠻王在上……”城下是一片長矛的海洋,矛尖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一個接著一個整齊的方陣連綿不見儘頭,人數多的前後方陣都緊密的貼在了一起。在他們的頭頂上,飄揚著的旗幟,甚至可以將整個天空都給遮蔽掉。麵對如此鼎盛的陣容,半藏的臉色便如同暴風雨來臨前那般黝黑。虎族的長老、將軍們圍在他的身邊,準備接受虎王的差遣。但是看他們臉上的表情,實在看不到半點勝利的希望。半藏最寵愛的小兒子冷達於心中輕歎,將軍是軍魂所在,現在大戰將即,連將軍都如此悲觀,普通的勇士又該作何感想?“都下去準備吧,勇士們不能沒有長官帶領。”半藏揮揮手,眾人一哄而散,完全沒了蠻荒大族應有的秩序。冷達等到眾人散的差不多時,這才恭敬的走到父親身後,低聲問道:“阿爸,您還沒有吃早飯,要不要我去叫人給您送上來?”半藏轉過身,看著一臉平靜的小兒子,滿意的神色趕走了臉上的陰鬱。他說道:“冷達,你怪阿爸嗎?”冷達低下了頭,輕聲道:“阿爸,冷達的生命都是您賜予的,冷達又有什麼理由可以怪阿爸呢?”半藏輕輕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若是阿爸聽了你的意見,兩天前,我族的三萬勇士也不會白白的死於沙場。那些將軍、長老們,雖然嘴上不說,但他們的心裡,都在盤算著要把阿爸從族長的位置上趕下來。”“阿爸,戰死沙場,是我族的勇士的光榮,他們的鮮血與生命,是不會白白犧牲的。終有一天,我們要用劍與火,將異族人的城市踏在腳下,以祭奠勇士們的英靈。長老們相信阿爸有這個能力的。而且此時兵臨城下,阿爸身負指揮全局的重任。如此規模的戰役,除了阿爸,又有誰有這個能力與威望,動員全族起來抵抗異族的侵略呢?將軍和長老們還是懂得大局為重的。”冷達一邊說,一邊把頭低的快要貼進胸口裡去了。半藏輕輕搖頭。自己的這個小兒子,謹慎小心,也從來不與人發生爭執。虎族的豪邁英雄氣概,在他的身上找不到一絲半點的影子。但是很奇怪的,他在族中卻是非常受人尊敬的。沒一個人會去故意挑釁他,哪怕是族裡最調皮搗蛋的家夥,看見他時,也會像變了個人似的,對他客客氣氣。凡是他走過的地方,族人都對他抱以和善的微笑,仿佛自己的這個兒子就是冬日風雪後初露的陽光,給人溫暖的同時,得到人們毫不吝嗇的讚美。自己曾經想過要把族長的位置留給他,卻被他先一步發下毒誓,終身不會坐上族長位置,否則萬劍穿心,死後靈魂也不得脫離**,永生永世不得超生。這對蠻荒人來說,是最惡毒的毒誓,從未有人敢去違背這種誓言。他是自己最寵愛的兒子,自己當然不想他出意外,所以也就沒了傳位給他的意思,將大兒子確定為下任的繼承人。隻是,兩天前,大兒子為了掩護本族勇士的撤退,死在了那個惡夢一樣的地方。他死的時候,完全像個勇士。衛隊拚光了,身邊也隻剩下兩個親信了,但他還是直直的跳入了敵人的軍陣中,親手砍死了五個敵人。然後,被四麵八方倒下來的刀山劍海砍成了肉泥。聽到如此噩耗,虎王卻未有過分的悲傷,很奇怪的,他心裡竟然沒有一絲的波動,仿佛死的那個人不是他的親生兒子,而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一樣。冷達則是這樣解釋:“悲傷到了極點,人心就會像死了一般,不會再起任何的波動。”“阿爸,其他二族不會坐視我們被異族毀滅掉的。隻要我們能夠堅守下去,少則十五天,多則一個月,援兵一定會到。”半藏驚奇的發現,自己的小兒子,突然抬起了頭,目光之中,閃耀的光芒,令他都有些睜不開眼睛了。朝陽完全從地平線上跳了出來,緩緩的升上了天空。陽光出來了,戰鬥便應該開始了,但是在初升的朝陽裡,對麵的士兵像是木雕土塑般,一動不動。一直等到太陽緩緩升到了正當中,對麵的敵人還是保持著整齊的方陣,一動不動,既沒有攻擊的意思,也沒有收兵的意思。這樣一來,城牆上的勇士們開始心中犯疑了:“他們怎麼還不攻過來?他們打算站到什麼時候?”正當城牆上人心浮動時,一個眼尖的虎族年輕勇士一指遠方的天際:“看,那是什麼?”城牆守衛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卻見天際儘頭,出現了一群小黑點。而這群小黑點在視線裡迅速的放大,很快的,一個隊長猛然轉身,一腳踹醒了身邊一個發呆的士兵,大聲命令道:“異族的修行者過來了,弓箭準備!!”隨著這個隊長的呼聲,對麵突然一通鼓響,對麵的軍陣長矛平端,齊齊向前踏步,大地開始輕輕的顫動,殺伐之氣先聲奪人,壓得城牆上的人心不由一滯。許多的年輕勇士,還是臨時被應征入伍的,雖說蠻人的血裡帶著強蠻的氣勢,但首次麵對如此巨大的威壓,仍是不免令年輕人的臉上,留下許多驚慌。“緊守崗位,準備迎敵!”傳令兵在城頭來回奔走,小隊長們大喝的呼喝著手下的勇士。彎刀噌噌噌的出竅,弓箭手們則已經將箭搭上了弓弦,箭尖指地,隻待直屬長官一聲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