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不奢望,她萬能的神能從雲朵之上低下頭,看她一眼。而神卻從雲彩裡伸出一隻手,對她說,來,抓住我,我帶去你天堂。很久之後,謝翎回憶起苗桐的樣子,竟是初見時天外飛仙式的出場方式。她坐在窗戶上,風卷著她的長發飛舞著,他不知道她從哪裡冒出來的,好像是從天上突然掉下來的,怪嚇人的。苗桐對著女孩兒說:“我們倆一起跳,讓他這一輩子都不得安生。”女孩兒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謝翎,臉上徒然有了惱怒的神色,“你乾嘛跟我一起跳?我又不是為了讓他不得安生的!”“有什麼區彆,結果是一樣的。”女孩兒瞪著她,覺得不可理喻似的,“不一樣!我是為了愛他!愛是值得用生命去交換的!”好人家的在疼愛中長大的女孩子,被國內外那些愛情詩給洗腦了,愛是犧牲,愛是奉獻,愛是不朽。這沒錯,苗桐也承認,但愛不是唯一,更不是全部。“可是連命都沒了,你拿什麼去愛?”她諷刺地笑了,“讓一個人記得你最好的方法就是經常出現在他麵前,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就這麼簡單。”演技派,天生的影後,她入錯行了。在回社裡的路上,林樂還沉醉在苗桐剛才的氣勢中,平時她在編輯部的存在感並不強,大概是因為不愛說話的原因,林樂也沒把這個所謂的師妹放在眼裡過。可剛才她猶如被千年老狐狸上身一樣,坐在窗台上還能疊著腿,簡直就是在玩兒命,讓林樂都忍不住為她捏了把冷汗。次日當然的頭條自然不是紅衣美少女為愛殉情,事實上昨天那趟基本上是白跑了,謝氏利用關係把事情給擺平了,連晚間新聞都沒播,畢竟企業也要有企業的臉麵。下午苗桐收到了無比巨大的一束鈴蘭,非常的漂亮,在社裡引起一場小轟動。卡片上寫著:昨天多謝你美人救美,改天登門道謝,落款人是謝翎。“謝翎,謝氏的公子?”魁姐一副後悔莫及的衰敗相,“昨天的男主角是他呀!早知道我就去了,也讓咱這種死會的已婚婦女見識一下什麼叫鑽石王老。聽說長得挺招人的,怎麼樣,傳聞可靠不?”苗桐認真想了想,實在有些模糊隻能說,“……還行吧。”否則也不會有漂亮姑娘為他要死要活了。又過了幾天,小年過去就是春節。這年春節苗桐沒有去彆墅過,她在那群人中不受歡迎,也是大人了,實在也不願穿著新衣服排排坐湊熱鬨。除夕夜她打電話去給白惜言拜年。隔著長長的電話線,她聽見那邊噪雜的歡笑聲中夾雜著劈裡啪啦的爆竹響,十幾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在一起能亂成半鍋菠菜粥。她聽見有女生笑著叫他,白叔叔你快過來啊。應該是叫他去看煙火的。他答應著,就來。他感冒了,聲音裡裹著軟軟得沙。或許是那種因病而浮現的軟弱助長了苗桐的勇氣,她開始叮囑他。“您要多穿些衣服,聽醫生的話,不要嫌棄中藥苦就不喝。”“好,我儘量。”白惜言摸了摸眉骨心想,每次喝中藥他都覺得人類為何寧願要用這種突破人類極限的自虐方式也要活下去,實在是偉大至極。“我知道中藥很難喝,但是對您的身體很好,我希望您能活得久一點。”“白叔叔看起來是那麼不講信用的人嗎?”白惜言忍不住被這姑娘的一本正經逗樂了,他可以想象苗桐給他打電話也是小學生那樣規矩地坐著,而後皺著眉頭一臉嚴肅,跟個小老太太似的。他調侃她,“女孩子家操心太多會老得快。”“您的信用在這方麵早已經透支了。還有,我不怕老。”他被打敗了,“對對,你還是個孩子呢,是我老了。”白惜言的人生節奏比彆人整整快了十年。他二十歲時,同齡人都在忙著逃課泡妞吃喝玩樂,他已經接管了父親的爛攤子起早貪黑,奮戰在酒桌上,忙著給對手放冷箭,如何壓榨員工的剩餘價值。他二十五歲,同齡人剛出大學校門正在忙碌的找工作,他已經穩固江山,惡疾纏身,幾乎已經走到了生命的儘頭。他三十歲時,同齡人剛成家事業起步,他卻像個八十歲的老人休養生息。“您才不老,您是我見過的最善良最好看的男人。”“被誇讚了,我是不是應該說謝謝?”“我是說真的。”他覺得很溫暖,“我已經感覺到了,苗桐,初五跟我一起過小年吧,我讓司機去接你。”北方的初五,要破五,還是要吃餃子。中國人的春節裡少不了餃子,就像少不了每年都遺憾卻每年都要看的春晚。是必備節目。正月初四一大早,苗桐就去了超市買菜忙和了一整天,包了幾樣餃子仔細碼在盒子裡冷凍。次日白惜言在家等她,本來要叫保姆過來做飯,卻見姑娘拎著個碩大的購物袋進門,拿出一疊封閉的塑膠盒。白惜言忍不住開玩笑,“你準備了禮物,我是不是要準備壓歲錢?”“隻是餃子而已,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餡的,所以多包了幾種,韭菜雞蛋,茴香豬肉的,玉米蝦仁,胡蘿卜羊肉……您要吃哪種?”“原來餃子可以做那麼多種餡的。”他的神情有些像好奇的小孩子,“每種都煮幾個可以嗎?”苗桐忍不住笑了,“嗯,當然,隻要您喜歡。”“我喜歡。”白惜言目光裡有感激,“從來沒有人為我做這些事。”“隻要您喜歡總會有人願意為您做的。”是有人願意為他做這些事,甚至更多。白惜言搖頭,又謹慎地搖了搖頭,“那不一樣。”他指了指胸口的位置,又搖頭,“用這裡去做的東西味道是不一樣的。”今日早上他出去跑步穿的灰色運動休閒衣還沒來得及換,本身就不是什麼成熟穩重的臉,畫上的世家公子原本就是水墨輕勾的一筆,墨香猶在,卻失了濃重的意味。有時候苗桐懷疑他是不是真的,為什麼他會這麼好,為什麼會對她這樣微不足道的人這樣溫柔。是因為他太好了。即使苗桐的人生中他隻扮演了金主的角色,可是如果沒有那些錢,母親不會多出一年的生命,她說不定要去沿街乞討。所以這一生,她不會背叛他,甚至願意為他付出生命。這一天,白惜言將苗桐劃入了家人的範疇。他並不後悔與這個孩子相遇得太晚了,也許更早些,他不懂得欣賞她,她也沒長成這麼好的姑娘。任何相遇都要時機,太早或太晚都不行。下午苗桐在屋外泡溫泉,白惜言在屋裡看書,一轉頭就看見苗桐正在玩上次他外甥過來買的鴨子玩具。她再老氣橫秋也不過剛二十三歲,他兩個姐姐都快四十歲的人了,還跟小姑娘一樣要人哄。他已經很久沒哄過小姑娘了,業務生疏,想了想拿起電話撥給劉錦之。“給我在市內買套房子,星光大廈附近的,不用太大,兩居室就好。”劉錦之奇怪地問:“星光附近是老城區,大多都是老房子,再說了,兩居室您住是不是小了點?”“隻要綠化環境好就可以,不是我住,晨報就在星光隔壁,我想送套房子給苗桐做見麵禮。”這下他簡直是震驚了,但是他很快就冷靜下來,他隻是個秘書,沒權利左右老板的決定。先是房子,而後是車或者珠寶?貪婪的人總是永不滿足的。他知道苗桐是個有野心的人,卻不知她會將野心用在白惜言身上。這個姑娘到底要做什麼?第一次,劉錦之對長大後的苗桐有了恐懼的心思。最後他說:“我馬上就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