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唐寧心中一慌,明白對方可能是全部都知曉了,但是懷著僥幸的心理,小聲道:“父親,你怎麼下床了,你的身體……”養父隻是睜開了眼,就嚇得他不敢將話說下去。“你去乾什麼了?”小唐寧急中生智,剛想解釋:“我……”[]“你手上拿著的是什麼?”他滿頭大汗,道:“這個是……”“我去聖堂那邊詢問過了,他們都說沒有見過你。”“那是因為……”養父跺著法杖喝道:“七大罪是什麼?現在給我回答!”小唐寧渾身一抖,知道再也隱瞞不下去,於是老老實實的回答:“暴食、貪婪、懶惰、憤怒、驕傲、yínyù和嫉妒。”“你知道自己做錯什麼了嗎?我平常是怎麼教導你的?用偷來的食物展現你的孝心?我寧可被餓死,也絕不會吃這樣得來的食物!”養父憤怒的抬起了手,小唐寧緊閉著眼睛,沒有任何解釋,也不敢閃躲,哆哆嗦嗦的站在那裡,等著巴掌打下來。但是,什麼也沒有。重重抬起的巴掌,輕輕的放在他的腦袋上,溫柔的撫摸著。“我能責怪你嗎?我有什麼資格責怪你?身為人父,不能成為教育孩子的榜樣,反而成為孩子的負擔,這樣的我,根本沒有責怪彆人的資格。”小唐寧咬著嘴唇,噙著淚水道:“才不是,父親才不是負擔!有您在,我才能一直堅持到現在。”養父搖著頭,歎息道:“你這些天的改變我一直看在眼裡,變得更加成熟,變得更加穩重。坦白說,你的進步深深的把我吸引著,因此,我一直沒有揭穿你,亦不想揭穿你,因為我真的很想看著你不斷不斷的進步……我是一名不合格的父親,隻差少許就鑄成一個足以後悔一生的大錯。”被養父抱在懷中,感受著許久不曾體會過的溫暖,小唐寧一直忍耐著的情緒全部爆發了,將近一年的偷竊生涯,總是活在提心吊膽之中,在外麵害怕被人抓住,在家裡害怕被養父察覺,可是他的委屈能跟誰說?誰也不會去聽他的哭訴,誰也不會去體諒他的苦衷,誰也不會去分擔他的壓力。偷竊是罪,欺騙是罪,殺人是罪,這對一名長年受到父親道德教育的孩童而言,是多大的心理負擔?是抱著道德而死,還是抱著罪孽而活?唐寧是幸運的,他不需要去考慮這個令無數人糾結的問題,因為他有一個完美的借口——必須照顧養父。回頭看看,這一路行來,隻有一排走得歪歪扭扭的小腳印,形單影隻。他沒有依靠任何人,也從沒有抱怨過命運,麵對殘忍的現實,用小小的肩膀支撐起兩個人的命運。養父身體微不可見的一抖,卻是保持著若無其事的模樣,繼續撫摸小唐寧的腦袋,聽他嚎啕大哭,發泄著一直堆積在心中,不敢對彆人言的痛苦。“一切都是我拖累了你,今天起我必須儘到身為人父的責任,從今以後,不會再成為你的負擔……”“父親,不要說了,我從來不覺得你是負擔。我保證,從今天起會聽你的話,不再去偷東西,不再乾壞事。”養父微笑著搖頭:“在這個千罪之都,想要不去侵害他人的活下來,很難,很難,我若要求你這麼做,就是要束縛你一輩子,無異於用道德害人……你的罪將由我來擔下!”小唐寧察覺到了異常,手心中有一股濕潤的感覺,連忙低頭看去,一幕令他魂飛膽戰的畫麵——養父的胸口擦著一把匕首!“不——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他看著插著匕首的胸口,一副想拔又不敢拔的模樣。相比他的慌張,養父卻是一臉的寧靜,反過來安慰道:“這沒有什麼,我隻是選擇了回歸主的懷抱……這個世界,有一人上天堂,就有一人下地獄,既然你我父子不能並肩前行,就讓我在地獄仰望天堂吧。”“……我不答應,我不會讓你下地獄的,我一定會把你救回來的!”小唐寧一咬牙,拿出一瓶試驗用的治療藥劑,在拔出那把匕首的瞬間,將藥劑噴上去。瞬間,鮮血染紅了他的半張臉,但是臉上出現了一抹驚喜,因為那傷口正在快速的恢複。可是,一會後,他的笑容僵住了。傷口停止了恢複,而且周圍的皮膚變得漆黑,同時開始潰爛。“怎麼會這樣?不可能會這樣?這種現象是……沾了彆人的血,排斥反應!”驚惶中,他眼光一撇,看見了那把匕首——正是他第一次殺人後,來不及清洗就扔掉的那把匕首!“是我的錯……是我害了你……”無比的悔恨湧上心頭,小唐寧一邊流淚一邊道歉。養父仍是搖頭:“不,你沒有錯,因為你所有的錯都被我擔下了,不管以前、現在還是將來,你的錯都將由我來背負,這是父親留給你的最後禮物,從今以後,就算是神也不能懲罰你……”用儘最後的生命力,施展出了奇跡之光,從養父的手掌中進入小唐寧的身體。於是,在不知名的空間裡,有一本書動彈了幾下,似乎受到了感召,卻又很快回歸平靜。“不,我不要你的禮物,我隻要你活下來!神啊,什麼懲罰都沒關係,請一定要救我的父親,他明明沒做錯任何事,不該受到任何懲罰!”小唐寧試圖利用體內可憐的魔力,施展光明魔法治療傷勢,然而散能領域的存在,令他的魔法剛剛出現一道白光,就立刻散去,連止血的作用都起不到。“孩子……記住,不要憎恨任何人……誰都沒有錯,仇恨不會帶給你幸福。”漸漸冰冷的身體,伴隨著漸漸微弱的聲音,最終失去了所有力氣,合上了雙眼,嘴角卻是掛著一幅祝福的笑容。“神啊,我求您,請救救我的父親!我懺悔犯下的罪過,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都沒關係……就算惡魔也沒關係,請救救我的父親!拿走我的命也沒有關係,求你們了……”小唐寧一遍又一遍的呼喊,一遍又一遍的施展治療魔法,卻儘是徒勞無功。對神的祈求也好,對魔的呼喊也好,治療魔法的也好,全部沒能得到回應。哪怕體內的魔力用竭,他仍堅持著使用魔法,光係沒了用水係,水係沒了用風係,直到最後整個人昏迷過去。……跳躍的火焰倒映著紅光,吞噬著一代偉人的身體,似乎是覺得燃料很滿意,焰苗又向上高漲了幾分。一人默默站在火堆前,看著衝天的火光以及滾滾的濃煙,無言。他的臉上,出現了阿托莉絲非常熟悉的表情——就是沒有表情。並非寒冷的好似一塊冰,而是純粹的冷漠,宛如虛無,不在意其他任何事物,仿佛對所有東西都失去了興趣,包括連自己活著的事情。這個小小的身影,已經徹底成為未來成熟版本的雛形,擁有一模一樣的氣質,不再有一絲違和感,看見的第一眼,就能辨認出,他就是唐寧。“不管我們怎麼祈禱,神也不會回應我們的期待;不管我們怎麼請求,神也不會給予我們的庇佑;不管我們怎麼懺悔,神也不會在意我們的生死。既然是這樣,我信仰你做什麼?”小唐寧狠狠地扯下脖子上的天使吊墜,甩手扔入火堆中,吃到了從沒有嘗過的東西,火焰似乎又高漲了幾分。“神已死。”平淡的吐出三個字,給神明判了死刑。他拿出一本光明聖典,似乎也要扔入火堆中,可是在甩手的中途卻停了下來,重新握在手裡,輕輕撫摸封麵。“今rì起,神不再是神,僅僅是一件工具。”他毫無顧戀的轉過身,不再往後背後看上一眼。過去,已然被他舍棄。那段溫馨的記憶,將會永遠冰封在最深處。燃燒的火焰,將最後一絲情感燒成灰燼。離開墳地的唐寧,拿著錢袋,來到一處娼jì館,無視不斷發出捉弄挑逗的娼婦,徑直來到裡麵的一個座位,在那裡坐著一個人,旁邊都已清空,沒有人敢靠近。“還給你。”唐寧將錢袋扔在了桌子上,坐在桌子旁的人正是不墮深淵的首領薩瑟蘭,之前為了偷東西而進行的調查,早就知道了對方的作息習慣。“哦,原來是你從我這裡偷走了東西……小家夥眼神不錯,我很中意。”薩瑟蘭對桌子上的錢袋看都不看一眼,相應的,他似乎對唐寧的興趣要更濃厚一些。“你現在來自首,就不怕我將你殺掉?”“根據調查,你從來沒有懲罰過十二歲以下的孩童。”薩瑟蘭的興趣更加濃厚了:“你說出這話,就不怕我破例一回。”“根據調查,你擁有不屑於做這種事的氣度。”“特意將這種事說出來,裝得有恃無恐,說不定,為了你這句話,我會故意自降身份呢?”“根據調查,就算被故意揭破,你也不會自降身份。”“哈哈哈哈……真是有趣的小孩子。”薩瑟蘭仰天大笑,忽然間,眼中閃過一道異光:“可是,萬一我不是薩瑟蘭呢!”突兀的變化,人手突然變成野獸的爪子,向著唐寧狠狠抓去。電光火石間,寒芒一閃,鮮血飛濺。“你……”異變的薩瑟蘭捂著飆血的脖子連退數步,脖子上插著一把匕首。唐寧旁若無人的擦著手道:“真是卑微啊,不知道什麼叫既視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