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就是本錢，葉誠隻睡了四個小時，起床後照樣元氣滿滿、精力充沛，一個人跑去錄音室裡吊嗓子練歌。龐玉華就不行了，磨磨蹭蹭睡到快中午才起來，刷牙的時候還哈欠連天。怎麼說龐玉華也為他忙活了大半宿，葉誠打算請龐玉華吃頓飯再走。結果一等就是一個鐘頭，龐玉華細致無比地洗著他那披肩長發，洗完之後用濕毛巾小心擦乾，然後將護發素均勻地打在頭發的每一個角落，不斷地按摩著頭皮。葉誠走過去蹲在他旁邊，開玩笑道：“華哥，你這頭發又黑又亮，可以去打洗發水廣告了。”“嘿，你還彆說，我去年就接了個小牌子的洗發水廣告。”龐玉華不無得意地說道。他當初年紀輕輕，躊躇滿誌，披著頭散發、挎著把吉他就來闖蕩京城。而如今，吉他早已壞掉，年華也已逝去，隻剩這頭長發還依稀如舊。葉誠提出要請龐玉華吃飯，龐玉華也不矯情，滿口答應下來。他這地方已經是五環外了，隨便找了個小餐館，點幾個家常小菜就吃起來。“華哥，你不是京城本地人吧？”吃飯的時候，葉誠打聽道。龐玉華吃飯很沒講究，飯菜和在一起直往嘴巴裡塞，鼓著腮幫子說：“我山.東來的。”葉誠又問：“聽不出口音，來京城很多年了？”“一晃就快十五年了，”龐玉華似乎是觸及了一些回憶，放下筷子嚼著飯菜，歎口氣說，“現在的科技越來越發達，是個人都會下載軟件自己在家裡錄歌，錄音室的生意越來越難做。要是能找到人接手工作室，我也打算回老家娶媳婦兒過小日子了。”“你跟良哥認識很久了？”葉誠旁敲側擊地打聽，畢竟他打算和柯良長期合作，多了解一下對方的情況不是壞事。龐玉華沒那麼多花花腸子，葉誠問一句他能答三句：“良子啊？我跟他認識可早了，還沒來京城就很熟。他這人聰明，又有本事，要不是當年被人坑了，現在的樂壇絕對有他一席之地。”葉誠來了興趣，八卦道：“看來良哥也是個有故事的人，當年發生了什麼？”“還能有什麼？因為女人唄。俗話說紅顏禍水……”話隻說了一半，龐玉華突然搖搖頭，擺手道，“唉，不提了，良子不喜歡我們議論這件事。”雖然沒問出柯良當初遭遇了什麼，但一頓飯吃下來，葉誠從龐玉華口中還是了解到不少情況。柯良今年36歲，出生於川東一個商人家庭，由於父母離異誰都不管他，從小就養成了獨立叛逆的性格。還沒讀完初中，柯良就跟同學一起組樂隊，高中入學當天就離家出走，背著把吉他到全國闖蕩。拋開柯良的現狀不提，他的人生經曆還是很精彩的：拿過全國歌唱大獎，睡過當今的歌壇天後，自己開過工作室、捧紅過新人，甚至還出演過一部賣座電影的男二號。然而人生總是大起大落，就在柯良混得無比風光時，突然鋃鐺入獄被關了半年。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龐玉華死活都不肯說，但卻一口咬定柯良是被人陷害的。葉誠聽了頗為感慨，他來京城瞎混好幾年，一直都是草根狀態。因為家裡的糟糕情況，葉誠隻能拚命地打工還債，剩餘的時間都在學習函授課程，連酒吧裡美女的勾搭都被他拒絕過無數次。可以說葉誠的人生還是一張白紙，並沒有和外人有太多深入的接觸，他對世事險惡還體會不深。但柯良曾經的遭遇，卻讓葉誠暗自警醒，以後一定要存著一顆防人之心。…………和龐玉華吃過午飯，葉誠轉乘了兩次地鐵，慢悠悠地回到租屋。孫健旻這廝居然沒有在玩遊戲直播，而是捧著幾本法律書籍，坐在電腦前用記號筆鉤鉤畫畫。葉誠好奇地問：“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居然在看專業書。”孫健旻捂著腦袋，一臉痛苦地說：“還有幾天就論文答辯了，再不準備我怕拿不到畢業證。”葉誠把昨天的兩份合約拿出來，遞給孫健旻說：“老孫，這兩份合同肯定有問題，但我又搞不太清楚，你幫我看看。”不得不說，孫健旻雖然整天打遊戲，但他的法律專業知識還是很過硬的。他逐條瀏覽了一遍兩份合約，又去網上搜了一下藝人合約的注意要點，最後說道：“兩份都是霸王合約，乙方，也就是你的義務太多，而對甲方的義務陳述卻比較模糊。特彆是這份唱片合約，很多關於你應得的利益提都沒提。”說著，孫健旻用鼠標點開一個新聞網頁：“看到沒有，這裡有個非常著名的案例。十年前，網絡歌曲剛剛興起的時候，神曲《愛神彆走開》光賣彩鈴就獲利1億7千萬。而這些錢全被音樂公司賺走了，歌手張放天拿到手的總共才80多萬。你的這份唱片合約也是一樣，電訊、網絡等新媒體渠道收入沒有在合約中體現出來，而是被歸納為‘其他渠道版權’打包賣給了華岩唱片，那家公司可以一分錢都不分給你。”孫健旻又點開幾個新聞網頁，指著那些新聞說道：“這已經是網絡歌手的生存常態了，幾乎每年都會爆出網絡歌手和音樂公司的合同糾紛，而且無一例外全是音樂公司勝訴。”“真特麼黑！”葉誠看得鬱悶無比，直接把幾份合同扔垃圾桶裡。由於葉誠不在家，孫健旻連飯都懶得做，直接喊的外賣。等外賣一到，這廝立馬故態萌發，扔掉手裡的專業書一邊吃飯一邊直播。他也沒打遊戲，就開著直播間和觀眾聊天，電腦顯示器上不斷有觀眾的評論彈幕飛過。葉誠對網絡主播這個行業，一直都抱有偏見，主要還是最初那幾年曝出太多相關的負麵新聞。不過由於孫健旻的關係，他現在對網絡主播有了更多的了解，印象稍微有所好轉。現在國內資格最老的網絡直播平台，叫做丫丫直播，以生活娛樂類節目為主，主播靠網店和禮品贈送賺錢。而孫健旻所在的鯊魚TV，則是最近一年才興起的直播平台，主打的是遊戲類節目。鯊魚TV不知道在哪裡融資到兩個億，跑去丫丫直播那邊瘋狂挖人。一個在丫丫直播平台月收入隻有10萬的主播，財大氣粗的鯊魚TV敢開300萬的簽字費，瞬間就把網絡直播這一行給炒火了，孫健旻就是在這種刺激下成為主播大軍中的一員。葉誠有時候工作累了，也會坐下來看孫健旻打會兒遊戲，他跟孫健旻的老觀眾們已經比較熟了。孫健旻刨了口飯，麵朝攝像頭對觀眾說：“這兩天直播時間可能不規律，馬上就要論文答辯了，我要抽空準備一下……”葉誠看向電腦顯示器，屏幕上一串一串的字幕飄過，全是網絡觀眾發的彈幕評論，裡麵有些內容居然跟他有關。“哇，飼養員也來看老孫直播了。”“飼養員你好！”“大帥比飼養員。”“飼養員我要跟你生猴子”“……”觀眾們口中的飼養員正是葉誠，因為有時孫健旻直播遊戲走不開，葉誠會把飯端到他電腦前。一來二去，孫健旻的那些忠實粉絲也就認識了葉誠，並且戲稱他是孫健旻的飼養員。“看來你的人氣比我高啊，”孫健旻回頭和葉誠開了句玩笑，然後對觀眾說道，“飼養員同誌難得駕臨本直播間，為了我們勤勞偉大的飼養員，大家是不是該來一波魚丸了？”魚丸是鯊魚TV的贈送道具，每天簽到兩次就能獲得200魚丸，觀眾也能通過做遊戲推廣任務獲取魚丸。鯊魚TV跟傳統的秀場不一樣，這個直播平台以遊戲為主，靠融資和遊戲推廣賺錢，平台開播到現在還沒推出過付費道具。觀眾送給主播的魚丸，同樣不能直接用錢購買。土豪們大量獲取魚丸的方法，就是在鯊魚TV的合作遊戲商那裡花錢完成任務：比如購買遊戲裝備、充值遊戲點卡、下載遊戲盒子之類的。觀眾如果看直播看得爽，就可以將手中的魚丸打賞給主播。每獲得1000個魚丸，主播就能在鯊魚TV兌換1元錢，這是鯊魚TV主播們賺錢的最重要途徑。孫健旻的話剛說完，葉誠就看到屏幕側方出現一排刷魚丸的信息，大多數都是贈送100魚丸，偶爾有一兩個贈送幾千的。而觀眾發的彈幕評論更逗：“恭喜主播獲得稱號：魚丸欺詐者。”“某主播直播騙魚丸，月入百萬！”“魚丸送給飼養員做魚子醬。”“66666666……”“老孫和飼養員之間基情滿滿。”“祝主播和飼養員性福美滿。”“……”孫健旻一邊吃飯一邊和那些逗比觀眾開玩笑，等他把飯吃完，已經成功騙到2萬多魚丸，刨去20%的所得稅，大概能夠入賬18塊錢。18塊錢……想想都有夠苦逼。葉誠突然發現，做網絡主播其實跟他當初在街頭賣唱沒什麼兩樣。吃完飯以後，孫健旻又開始玩遊戲，不過隻玩了幾分鐘就接到個電話：“陳教授你好……什麼？我的論文出問題了……不可能抄襲，我的論文絕對是自己寫的……好，我馬上回學校……”掛掉電話，孫健旻猛地站起來，抓起一遝資料和專業書就走，他跑到客廳才回頭說道：“阿誠，我有事回學校一趟，你幫我把那局遊戲打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