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目前的線索來看,第一次試煉失敗的原因,是推遲了爺爺的上山時間。而上山時間的延遲,導致了“有可能”不能發現太歲。這是最直接的結果,否則無法解釋為什麼僅僅是不喝湯就被判定試煉失敗。也正因為如此,他直覺太歲被發現另有隱情。心魔大審判,沒有任何頭緒,他隻能一絲一縷抽絲剝繭。抓住一切可能。而且……他還不知道,大審判會重啟多少次,失敗多次會有什麼樣的後果。一步衝出屋外,久違的劉二砣子村再次出現在眼前。那荒廢的田園,那空無一人的破敗房屋……還有遠隔山外的城市。一切一切,都是那麼熟悉。這是一座山中村,真正的村,和19年,20年的所謂鄉村完全不同。它近乎與世隔絕,上下山隻靠一條人腿走出來的路。位於伏牛山之中。距離新華國建立已經整整七年,在山上躲避戰爭的他們,實在過的不怎麼樣。這些陳舊的信息飛快在秦夜腦海中劃過,就在他剛走出門的時候,一位穿著中山裝的男子正站在門口。就在看見男子的一刹那,秦夜的目光霍然一閃,隨後立刻垂下眼眸。他現在正是他吃太歲之前的模樣,十八歲的少年。雖然吃的不好麵黃肌瘦,但是眼睛裡還閃耀著年輕的光芒。十八歲的少年,絕不會有閻王那種威嚴的目光。他不確定自己做出不適合年齡的舉動,是否會再次被判失敗。“孩子。”那是一位中年男子,有些瘦削,皮膚非常白,滿麵笑容:“這裡,是劉家村嗎?”秦夜沒有回答,隻是低著頭。就在他身軀上方,男子的身形被太陽拉出修長的影子,遮蓋住他當時不高的身軀。現在,是中午十一點半到十二點之間。他當年沒有見過這個人!而且……對方根本不是人!不需要去驗證,他立刻知道:自己的一切修為都還在。這,是一具活屍。他看的很清楚,對方背心上,被畫了一個極其複雜的陰符。對方恐怕是一路走到這裡。甚至……已經“活”了不少年。而且,這不是單純的活屍。在皮囊之下,沒有骨骼!沒有內臟!在閻羅眼皮底下,一切魑魅魍魎都無所遁形。他看的很清楚,對方的皮囊下……是一根根竹篾撐起來的所謂骨骼!做工極其精巧,可以說是巧奪天工。劉二砣子村竟然有行屍來過?還就在太歲出現之前的時間,這到底怎麼回事?誰做出的這種怪物?“孩子?”男子臉上的笑容一成不變,又問了一次:“這是劉家村嗎?”“是。”秦夜終於抬起頭來,飛快回答。這個時間點,這個方向……他很可能和爺爺交談過。男子點了點頭,繼續保持著微笑:“山裡麵,是不是有一座道觀?”確實有。秦夜裝作天真無邪地點頭,實際上腦海中已經飛快回憶那座道觀的模樣來。不知道是哪個朝代留下的道觀,都倒塌了一大半,被樹木覆蓋,剩下的一小片,那尊供奉的雕塑卻完好無損。隻是布滿蔓藤,這成為劉家村孩子小時候不多的娛樂地點。也是村裡各種靈異傳說的由來。就在此刻,忽然,一聲厲喝傳來:“你是誰!來做什麼?!離我孫子遠點!”爺爺秦忠國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小路上,人還沒到,就揮舞著手中的鐮刀怒喝著。和藹的老人現在如同發怒的雄獅,鬃毛都豎了起來。男子仍然在微笑,他的表情仿佛不會變。不過卻禮貌地離開了秦夜一米,如果不是秦夜能看到他們的真相,恐怕根本想不到,這竟然是一個空殼子。秦忠國快步衝到秦夜麵前,警惕地看著男子。一言不發。男子微笑著說道:“隻是問路。”秦忠國冷笑:“問路?我們村搬到這裡已經幾十年,什麼都沒有,有什麼路好問?”男子輕輕頷首,再退了一步:“我們要去山裡的道觀。”“如果你願意帶路,我們會給你一百斤上好的大米。或者……”他在懷裡掏了掏,掏出一疊五顏六色的票子來:“一百斤的糧票。”秦夜的目光再次深邃了一些,不過他已經躲到門後,聽著門口的談話。原來如此……真是讓人意想不到。在翻開昨日篇章的時候,總有些東西會被發現遺忘在角落,但把它放到正確的位置上的時候,卻會發現……整篇日記,都開始慢慢地偏離了方向。首先,是糧票這種東西。各種糧票鋪天蓋地地進入社會,成為整個社會的購買主流,價值甚至在人民幣之上。現在是56年,秦夜十八歲。糧票才發行一年多,正是炙手可熱的時候,有些大麵額票據一票難求。到了伏牛山一代,更不用說了。能用上糧票的,都是社會翹楚。男子穿著嶄新的中山裝,地位一定不會太低。看起來沒問題?是。確實沒問題。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一個部門的存在。特彆調查處!曾經的護國神衛!秦夜非常清楚,戰爭時期死了的大部分靈魂,都因為地府大崩潰而無所憑依。在那段時間,靈異事件遠超之前的陽間靈潮!這些東西全都被寫入了特彆調查處資料中,塵封在了過去。他記得一組數字,是在第一修大看到的。49年——59年,特彆調查處共有調查員在冊五萬四千人。這已經堪比現在的調查員數目。但是,60年後,調查員銳減為一萬多人!其中活下來的,大部分成為了日後特彆調查處的高層,比如周先龍。但……十年時間,就犧牲了四萬多人!可見當時的陰陽廝殺是何等可怕,恐怕已經到了捕食區滿地,雙方不死不休的地步!而特彆調查處……從來都建立在市/縣/村不遠處!距離如此之近,卻沒發現這個人皮燈籠?製造它的人……實力恐怕在判官以上。而爺爺不是不知道山上危險,這年代不光人餓瘋了,動物也同樣餓瘋了。但是,為了這一百斤糧票,他決定鋌而走險。正好也要給孫子填肚子。“這是……糧票?”秦忠國看到這一疊糧票,手都有些微微發抖。雖然他沒有糧票,但好歹還會偶爾下山,當然知道這代表什麼。“怎麼樣?”男子微笑道:“隻要帶路,送我們去道觀就好。”秦忠國喉結狠狠動了動,咬牙點了點頭。無法拒絕。“什麼時候?”“現在,怎麼樣?”“不行!”秦忠國搖了搖頭:“我剛摘了點野菜,我孫子都幾天沒吃飽了!”門後,秦夜閉上眼睛,眼眶再次發熱。誰也不知道,這一去,就是永彆。如果……當時兩個人都回來多好……如果……大家一起長生不老,自己……又怎麼會這麼累?如果……大家一起走過這百年,是不是……自己也不會如此孤獨?眼淚悄無聲息地流了下來,他不是一個愛哭的人,這是他闊彆百年後的眼淚。隻是……未到傷心處罷了。輕輕舒了口氣,他知道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他的目光看向了門外:“爺爺,等會兒我和你一起去。”沒有違背“設定”,仍然是那個時間,仍然是兩個人上山。他記得,當初磨了好久。現在想來,爺爺恐怕是擔心這些人對他不利,好歹要留住老秦家的獨苗。果然,秦忠國皺起了眉頭,淡淡道:“先吃飯。”秦夜沒有再開口,但是,一個疑惑剛下去,另一個疑惑馬上又冒了出來。當時……自己沒有見過這個鬼物!爺爺帶他上山,怎麼帶的?為什麼自己沒見到?還不等他想完,男子就微笑道:“那就這麼說定了。”秦忠國抬了抬蒼老的眉:“先生怎麼稱呼?”“葉。”男子右手隨意一挽,做了個蓮花狀:“葉憲祖。老人家叫我葉先生就好。”葉憲祖?這名字……仿佛在哪裡聽說過……秦夜眉頭皺的更緊。葉憲祖繼續說道:“老人家你在前麵帶路就好,我們在後麵跟上。”秦忠國點了點頭:“農村做飯的時間比較久,麻煩你多等一等。”“沒問題。”葉憲祖舔了舔嘴唇,仍然保持微笑:“我們啊……已經吃過了。”說完,他回頭道:“各位,找到向導了,麻煩多等一等。”秦夜的目光順著他看了過去,這一看,瞳孔猛然縮了縮。我們……我們……我們……葉憲祖一直在說“我們”,他之前沒怎麼注意,現在放眼看去,才看到了村口一群人。不……那不是人。所有“人”,都穿著白色的長袍,帶著白色的尖帽子,如同一隻奔喪的隊伍!而隊伍中每一個人,都低著頭,籠著手,一言不發。隻有秦夜能看到,這些所謂的“人”……全都是蒙著人皮的紙人!就在人皮之下,一位位紙人閉著眼睛,擦著大紅的腮紅,慘白的紙殼上,是一雙猩紅的嘴唇。日遊!“到底是誰做出的這些東西……隻有無常級彆才能達到的日遊……這十幾個傀儡竟然全部能達到!”“劉二砣子村……還隱藏著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