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如果不是懷表告訴自己已經十二點了，他看不出這個碼頭和白天有任何區彆——這也是地府的好處，陰靈如果不感到厭倦，可以每天都進行工作，產生的GDP遠超陽間。畢竟他們也感覺不到累。就在十二點剛過的時候，海麵“嘩啦”一聲巨響，一艘巨大的木船，如同頂起了海麵的薄膜，轟然從下方升起。無數海水瀑布一樣從上方流下。秦夜默默地打量著這艘帆船，這是一艘典型的大航海時代最流行的西班牙大帆船。周身是漆黑的實木打造，巨大的尾樓箍上了黃銅的鑲邊，上麵雕刻著一隻隻厲鬼的相貌，共有三層近十五米，看起來如同城堡一般奢華。粗獷的艦體上，鑲嵌著兩層泛著寒光的甲板，風帆一共有四桅十三麵。船頭安置著白鯨像。在16，7世紀著名的大航海時代，西班牙征服者就是用大量的這種船征服了南美印第安原住民。這艘船更是不同，它的表麵布滿了貝殼，海藻的痕跡，風帆破破爛爛，甚至都看不清上麵的花紋。整艘船都帶著一種時光的味道。秦夜看了兩眼，收回目光，他很滿意。雖然西班牙帆船是因為改良卡拉克巨艦過於笨重而產生的新船體，也存在因為船體過大不夠靈活的缺點，一旦拐彎，逆風而行，這個缺點將變得無比明顯，這也正是西班牙和英國搶奪海上霸權，被英國皇家海軍重創的原因。但是，它的優點也無可比擬。這是大航海時代著名的“大船”型，整艘船可以裝載一百五十多名船員，沉重的船體讓它成為一座海上城堡——他已經看到了兩側一共三十多門炮口，雖然在地府，火炮的威力也就和明代差不多……但這代表它的穩定。而如此漫長的一趟旅途，他要的就是穩定！本來，他在從陰司走和從陽間走之間猶豫不決，但是聽瑞比斯說完之後，他還是決定從陰司走。畢竟，北美陽間已經感覺到了什麼，在戒備隨時可能出現的衝突。飛機，火車，都有監視，如果他被發現，很難和人類講清楚，還不如選一條合適的路從陰間走。如果被發現，動起手來也無拘無束不是？嘩啦啦……當船體上的海水完全傾灑到海中以後，船艙大門終於打開，一位帶著海盜三角帽，右手是鐵鉤，穿著鑲金邊對襟黑色長衣的男子率先走了出來。他看起來隻有四十多歲，火紅的頭發不羈地往後揚起，滄桑的臉上布滿了刀疤。在他身後，數十名海員走到各自的位置，開始放下繩梯，小船。整個碼頭上，隻有秦夜一個人。三角帽海盜看了他一眼，微微皺了皺眉。高筒禮帽，黑風衣，銀麵具，白手套。手中甚至拿著一根紳士杖。筆直地站在海風中，大船出現的洶湧海浪沒有讓對方挪動一步。全身包裹得如此之緊，甚至看不出對方肌膚的顏色。隻是在自己看過去的時候，對方雪白的手套輕輕捏住帽簷，微微頷首。在對方身上，他聞到了麻煩的味道。“你在等我嗎？”三角帽男子走到船頭，踩在護欄上，逆光喊道。秦夜淡淡道：“瑞比斯讓我在這裡等你。裡克。你可以叫我Q。”裡克嘖了一聲，偏了偏頭，一艘小船轟然落入海中。然而剛轉過頭，他猛然倒抽一口涼氣，身體都抖了抖，不自覺地退了好幾步，戒備地看著前方。就在那裡，Q已經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前方，距離自己不到三米！無常……無常以上！甚至是判官！剛才……是飛行吧？速度快的簡直不可思議！“請跟我來。”裡克深深看了他一眼，朝著船艙偏了偏頭。秦夜跟著他走了進去。一路隨意地觀察著船艙，很意外，裡克竟然是一個相當有生活情調的人。並沒有那種下流艦隊四處亂扔的酒瓶，蛇一樣絞起來的繩索，也沒有什麼奇怪的味道，反而彌漫著一種淡雅的香味。一路跟著他走到船艙最裡麵，推開門，艦長室就出現眼前。並沒有什麼特彆，唯一矚目的，是實木桌椅後，一張華麗如同藝術品一般的盾牌。獅子頭顱，鬃毛如同雲煙一樣散開，形成四周花紋。兩把西洋劍交叉彆在後方。下麵有一行凸起的小字：贈予紅鷹海軍第七艦隊裡克·阿瑟。四周都是書櫃，看起來竟然有一種典雅的氣氛。賓主落座之後，裡克深深看著秦夜，誰也沒有先開口。數秒後，裡克才笑道：“這種時候……竟然還有人敢去新大陸，這位陰差，我很佩服您的勇氣。”他豎起三根指頭：“在這條船上，有三個規矩，雖然您很可能是伯爵，但是我覺得我必須優先說明。如果接受不了，我不會載您走。”秦夜微微點了點頭。裡克這才說道：“第一，不要問具體航線，不要插手船上一切事務，請相信我們。我們是專業的。”“可以。”“第二，我也不會詢問您的身份，去哪裡或者意圖，同樣，也務必不要將這些告訴任何海員。當您下船之後，和本船一切無關。您也不可以隨意對我們泄憤，或者追殺我們。當然，這是滿足一二條的情況下。我們曾經遇到過有子爵因為行動失敗，認為是我們泄密的情況。我們也不接受類似索賠。”秦夜再次點頭。“第三，這幾天，除非我們通知，請您隻在船艙裡活動。”他靠在椅子上，拿起旁邊一瓶酒，大拇指撬開，倒在一隻高腳杯中，沉聲道：“我們的身份特殊，你不知道有什麼人，在什麼地方看著我們……”不等他說完，秦夜沙啞道：“你曾經是海軍？”裡克點頭，抿了一口琥珀色的液體：“所以，我能經過新大陸各關口不受盤查。您以為這麵盾牌是每個退伍士兵都有嗎？我曾經在紅鷹軍做到了團長的位置。大多數海軍都會給我麵子。”很好……秦夜也不想節外生枝，但是這不足以讓他安心，他繼續問道：“不能問路線，那我能詢問一下落腳地點嗎？”“可以。”裡克晃了晃杯子：“對應陽間加利福尼亞半島，拉巴斯城。”就在這個詞說出來的瞬間，秦夜麵具下的眼睛霍然抬起，心臟沒來由地加速起來。危險預兆！他曾經出現過兩次，到他這個級彆的修煉者，對於危險早有一定的預兆，隻不過有的很輕，有的很重。能隔著太平洋讓他感覺到有些心悸的東西……絕不簡單！“你怎麼了？”看著秦夜忽然捂著胸口，身體抽了抽，裡克馬上警惕地看向對方，手已經放到了桌下一個暗格的鎖環上。“有危險。”秦夜刻意讓聲音沙啞起來：“極度的危險……彆問我怎麼知道的。你或許可以認為是天人感應。”裡克仿佛想嗤笑，但並沒有開口。仿佛在辨認對方的話是否真實。天人感應？那可是侯爵大人才配擁有的東西！我船上來了個侯爵？這根本不可能！那種高貴的陰差，什麼時候需要坐我們的船？他們手中自己就有固定的隱藏航線！但是，常年養成的謹慎，讓他並沒有立刻否認。而是拿過桌子上的地球儀，轉了一圈，指著另外一個地方道：“尤裡卡港？”話音剛落，一陣急劇的心悸再次席卷秦夜。隔著海岸，他仿佛都能聽到風中傳來的危險二字。但是……他忽然明白了，這很可能不是這個地方危險。而是……整個美洲，都是地獄！無論哪裡登陸，都是一樣！“再試試彆的地方。”他不動聲色地開口道。裡克根本沒有嫌煩，蒼茫大海，他見過太多詭秘。而是點燃了一根剪好的雪茄，深吸了一口，這一次，指向了更遠的地方。阿拉斯加半島。北美中的北美。同樣，那股心悸之感不僅沒有減弱，反而更濃！果然……果然不是城市的問題……而是整個北美，都將爆發一次極大的危機！生死大界限被打破？冥王冥後開始不顧一切吞噬陰靈？教廷和厲鬼的全方位開戰？他不知道……他隻知道，自己……要足夠快！快到這些都沒發生之前，拿了東西就走。否則……恐怕就會陷入這個泥潭。隻要自己E得夠快，隊友的問號就追不上我……“不是城市的問題。”他終於開口了：“是這塊被詛咒的土地本身的問題……就在拉巴斯吧。其他所有地方都差不多。”他站了起來，來到北美之後怎麼做。行事是走陰間還是走陽間，他還沒來得及考慮，這幾天，正好給他決定的時間。就在他要出門的時候，忽然頓了頓，背著身形道：“拉巴斯……過去就是墨西哥灣，加勒比海。你確信不會遭遇加勒比海三巨頭的搜查？你的立場和他們好像天然不對吧？”“放心。”裡克笑了起來：“雖然我已經兩年沒有走過這條航線。但是加利福尼亞灣就是紅鷹軍的老巢。我知道加勒比海三巨頭，他們老巢在巴拿馬城，整個墨西哥灣，加勒比海的大安德列斯群島，墨西哥西側，美國南部新奧爾良，佛羅裡達都在對方勢力之中，還有南美洲的一部分，可以說占據了美洲最重要的南北樞紐。但是……”他吐了口青藍色的煙霧，摁滅了雪茄，冷笑道：“他們的手要想伸到加利福尼亞灣來，還早了一百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