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了三秒,他這才深吸了一口氣。很正常……這很正常的,千年過去,人心不古,要人心保持千年忠貞,太難了。隻是……萬萬沒想到,懷著不臣之心的封疆大吏,聲勢竟然如此浩大!難怪……難怪當初劉裕在遊輪上,敢和自己平等對話。域外局勢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麼……根本沒有時間給他考慮,陰風怒卷,七麵旗幟迎風飄搖。上繡騰龍圖案。就在這些陰兵出現的下一秒,他們身後的陰雲……決堤了。轟轟轟!亂石穿雲,驚濤拍岸,數不儘的陰兵從陰雲中一躍而出,帶著滿身陰氣,如同從亡者之國回歸的死神。而且,全部都穿著渾身漆黑的盔甲,有些類似宋代騎兵裝束。甲是柳葉甲,手中拖著一杆長槍,腰佩短刀,背後一張長弓。就連胯|下戰馬,都通體穿戴重甲。遠遠看去,如同一片黑色潮水,隻有麵甲中亮起連成一線的碧綠鬼火。就在他們之後,陰雲中更有無數,上萬……數萬的碧綠鬼火,緊接著閃耀其中。若大江決堤,似星河倒灌,數千重甲騎兵集體衝鋒,連成一條漆黑的鬼魅長城,沉默無聲,卻帶著讓人心跳停滯的肅殺。就連長槍,都在陰氣中高速摩擦燃起幽綠鬼火。直撲地府大門。轟隆隆!隨著數千漆黑騎兵的衝鋒,錢紙被吹得筆直朝秦夜方向飛來。那種天地都為之踏碎的聲勢,那種心臟都要踩爆,踩得人血肉模糊的震撼,大大地刺|激了他的感官。同時,他也知道了打頭陣的是誰。竹域王察罕!“這是……鐵浮屠!”他狠狠哼了一聲,典型的蒙元騎兵,數千鐵浮屠衝陣,隻有這位曾經的蒙元封王才能做得出來。更讓人頭皮發麻的,是跟著鐵浮屠之後,數之不儘的騎兵,似大江奔流紛紛從陰雲中衝出……他深吸了一口氣,緊接著,一股無名怒氣直衝頭頂。擁兵自重!封疆大吏陰兵不得過五千,於謙楊繼業差不多是這個數。而他們呢?七道判官氣息,人數卻逼近十萬!這還有沒有把老地府放在眼裡?有沒有把他放在眼裡!很可笑,如果是之前,他看到這種事情,大不了挖挖耳朵,吹口氣彈彈小指:哦,擁兵自重啊?關我屁事?但當自己真正坐上了這個位置,為地府付出了這麼多之後,才能感覺到這種來自頂峰的怒意。“身為藩王,竟敢挑戰正統。這是對新成立的地府示威。對我這個未來閻羅王示威。完全不把我放在眼裡啊……”他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心中首次湧起了殺意。主動的殺意。“戒急用忍。”阿爾薩斯幽幽開口:“正規陰兵和普通陰兵完全不同,一萬正規陰兵可以橫掃無政府狀態的一個小國。這裡……至少十萬大軍,領軍的更是一時天驕。無論兵還是將,我們翻臉毫無作用。”秦夜閉上眼睛,心中的怒意衝的眼皮直跳。數秒後睜開眼,冷笑道:“放心,我沒那麼蠢。”“而且……殺人也未必要用刀。”他舒了口氣:“再說……這,才是於謙和楊繼業交投名狀的時候!”整整二十多分鐘,陰雲如同裂開的地獄之口,無窮無儘的鬼火從黑暗處衝出來,加入到這踏破一切的洪流。誰也沒預料到,十二天羅的底牌居然如此深厚。十萬陰兵……橫掃亞太諸國,香料群島都不是問題。如今,兵臨寶安地府!咚咚咚。馬蹄聲震天撼地,卻詭異地沒有一絲喊殺聲。仿佛……這就是他們對於地府兩個字最後的尊敬。麵對著這排山倒海的攻勢,楊繼業臉色都沒有變,一聲號角之下,旗幟變化。卡卡卡!利箭上弦,箭頭鬼火閃耀,如果說鐵浮屠大軍是衝擊的陰氣洪流,楊繼業的軍隊就是固守的鬼魅長城。眨眼之間,騎兵海潮已經衝到了五十米之內,弓箭的最佳打擊範圍。楊繼業的手已經抬了起來。陰風吹動於謙花白的胡須,他定若磐石。當年土木堡之變,皇帝都被人抓走,這種陣仗,他又不是沒見過。唯戰而已。以戰止戈。不用懷疑。再往前一步,迎接騎兵大隊的就是鋪天蓋地的箭雨。同時,阿爾薩斯已經目光冰冷地抓住了秦夜的衣服,一旦勢頭有些不對,她會馬上帶著秦夜回到地府。唏律律!然而,就在五十米處的時候,所有戰馬齊齊揚起前蹄,人立而起,緊接著重重踏在地麵,轟然巨響。整個空間都因為這一頓顫了顫。下一秒,七隻龐大的隊伍,帶著衝天陰氣,被數百陰靈抬著,轟的一聲,帶著漫天錢紙,從陰雲中一衝而出。陰風如龍,吹動黑白空間一片肅殺。死一般的寂靜。沙……騎兵立刻將七隻隊伍牢牢拱衛起來。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個懶洋洋的聲音才響了起來“真臘王郭子儀,應|召參加大朝會,請通傳寶安地府。”“暹羅王常遇春,應|召參加大朝會,請通報。”“漢陽王劉裕,應|召參加大朝會,如期而來。”“蒲甘王馬伏波。”“三佛齊王韓擒虎。”“交趾王高長恭。”“竹域王察罕。”刷刷刷!一道道鬼火盤旋升騰,帶著毫不掩飾的判官氣息。其中攜裹著一方印璽,如同七輪太陽,閃耀黑白空間。印璽……秦夜目光灼灼地看向帶著漢陽王氣息的印璽,這隻印璽和其他完全不同,它位於所有印璽的最高點。並不是刻意,而仿佛其他印璽在退避著它一樣。閻羅親自點燃的鬼火,萬邪退避!“有了它……我就能徹底解除鵲橋仙麼?”秦夜聲音沙啞地問。“當然。不過你暫時彆想這些為好……這是他們不會交出去的東西。與其關心這個,不如……好好看看這些封疆大吏。”阿爾薩斯的聲音帶著一抹怒意,秦夜借著印璽的鬼火光芒往下看了一眼,眼角都跳動了好幾下。無一人下坐騎。七位封疆大吏,並非是顯出陰差形態,而是穿著華貴無比的衣服,附著在他們死前的屍體上。哪怕身上已經帶著濃鬱的腐臭和屍斑,身上華貴的衣服和精致的香水都掩蓋不下去。卻……就連蘭陵王高長恭這樣愛美之人,都不曾脫下。很明顯,你,不配。如此明目張膽的挑釁,讓秦夜眼角眯了起來,強壓下心中的怒火,繼續看了過去。七位封疆大吏乘坐著巨大的車隊。不知道是否巧合,每一隻車隊前方,都有一麵數米大的龍旗,繡著五爪金龍。指南車、記裡鼓車、白鷺車、鸞旗車、辟惡車、皮軒車……足足十幾輛,每輛車均由四匹馬牽引。中央,是金碧輝煌的陸上行宮,由整整數百名陰靈抬著,如履平地。雕梁畫棟,極儘奢華,青色的帷幔飄揚,露出其中高冠華服的身影。行宮之外,大鼓、鐃鼓、節鼓、小鼓……笛、簫、笳、橫笛的樂隊足足三四百陰靈。再往外一些,上千繪畫極其精細的紙紮人,打著五米高的招魂幡,拿著三米高的哭喪棒,繡著行宮中封疆大吏生前事跡的各種幡,旌旗。規格之驚人簡直如同皇帝出行。誰才是陰司之主?秦夜臉色平靜,但是阿爾薩斯已經聽到對方指節捏出了哢的一聲。如何能不怒?這比鐵浮屠衝陣更加赤|裸裸,簡直就是明目張膽地打秦夜的臉:你憑什麼坐上閻羅王的寶座?你有什麼資格下詔進行大朝會?資曆資曆你沒有,修為修為你沒有,財富財富你沒有。誰給你的臉?對比起你這種破落戶,反而我們七位天羅更像陰司之主。看看,我們封地的奢華,豈是你一個新立的,一窮二白的地府可比?不顯陰差形態是為不屑,一個窮得國道都沒開修的地府,一個年輕得還沒長毛的,名義上的閻羅王,有什麼資格讓我們顯形?你說你努力了?仍然和我們的封地,我們的財富,我們的修為差之甚遠,你的努力有屁用?既然給你臉不要臉,不乖乖在陰司錄上劃掉我們的名字,那……就彆怪我們上門打臉了。“生氣了?”阿爾薩斯強壓心頭的怒火問道,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一些。隻有他們知道,他們為新地府做出了多少。可謂操碎了心,熬白了頭,閻羅王如此怕死的人,都被逼上了對馬海峽。為了古青一道靈魂——一道以前甚至可能看都不看的靈魂,冒險和各國陰羽糾纏……就這,這些人名字還在陰司錄上,還尤嫌不足!“他們隻想到……地藏王沒有帶走他們,就是應允他們的存在……他們怎麼就沒想過。陰司錄上還有他們的名字,這又算什麼!”話音剛落,她自己的臉色都鐵青了起來,磨著牙冷笑道:“養不熟的白眼狼……不過區區百年,人心思變。好啊……真是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