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後,兩人已經坐在了一間夜宵店中。當然是風靡全國的麻小。距離天禧四街不遠,就在街對麵,一街之隔,這一邊是昏暗無光的街區,另一邊卻是歌舞升平,華燈璀璨。孫康亮選的麻小店子位置不錯,裝修也不錯,雖然已經是一點過,仍然賓客滿座。周圍牆上貼著不少川劇臉譜。此刻,他和秦夜麵前已經放了滿滿一盆麻小,通紅的身體撒上翠綠的蔥花,紅彤彤的辣油裡漂浮著各種調料。看著就讓人食欲大開。這是一間雅間,隻有他們兩人,但誰都沒有開口。秦夜是沒有食欲,李家的事如鯁在喉,不超度了他,念頭難以通達。他沒有開口,隻是端著茶杯把玩著,而孫康亮的醉翁之意也不再酒,秦夜出神了多久,他就觀察了多久。對麵的人不超過二十歲。但是相當耐得住氣,並且不知道為什麼,他居然覺得一個不到二十的小年輕,目光……很深邃?他都被這忽然冒出來的詞嚇了一跳,但立刻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是的,就是深邃。沒有年輕人的輕狂跳脫,有的隻是閱儘塵世後,褪去偽裝成熟的外皮,嬉笑怒罵從心而發,卻不會讓旁人感覺難堪或尷尬,仿佛……返璞歸真?一片沉默中,他腦海裡組織了好幾個開口的方案,又被一一否決,最後,選擇了最簡單粗暴,也最真誠的方法。“四號咖啡廳監視器的畫麵我們一直都在觀察。”他收斂了笑容,誠心得地推過去一包中華,他不抽煙,但是身上隨時都帶著,這是他的習慣。秦夜隨意嗯了一聲。“您下午一到,我就知道了。聽完您和李健康的對話,我就立刻趕到門口等您。不過請原諒,我實在不敢踏入那條街……您怎麼稱呼?”“秦。”秦夜淡淡說道:“不過,在問我問題之前,我也有幾個問題要問你。”“請。”秦夜把玩著茶杯:“你們怎麼知道調查處的?知道多少?誰告訴你的?”孫康亮笑的溫和:“秦先生,這世界上沒有不透透風的牆,總有一些人有資格知道彆人不知道的事。”“而騰龍地產,董事長位居華國富豪榜五百強第三百四十九位,他特意在一次董事會嚴正提醒過,遇到所有調查處的人,無論男女,無論老幼,哪怕隻是個十歲小孩,也必須退讓。”秦夜低頭看著茶水,倒映出他模糊的影子。意外的收獲。來岱山市,最大的目的其實都不是優秀導師名額,而是……和地產公司拉上線!他的問題也不是無的放矢,他在試探孫康亮的地位。部門經理這個職位,可大可小,一個地產公司中,大型標的部門經理,很可能董事長親任。而孫康亮也給了他一個滿意的答複。對方,是騰龍地產的股東。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對他來說正好夠用。太大容易引起注目,競爭對手的矚目,他不希望牽扯到他,太小職權又不夠。這是常年生活磨練出來的聆聽藝術。很多重要的細節就是在不重要的對話中流露出來的。不過……還得看看天禧四街和對方牽扯多深。“你們要拆遷天禧四街。”就算現在心情不怎麼美好,他也提起精神應付了下去:“我看過圖紙,總麵積在二十五平方公裡左右。很大的工程。現在隻剩下李健康?”儘管孫康亮已經做好了坦白的準備——直覺告訴他和這人不要繞彎,或許平時可以,但現在對方心情不太好。但是麵對秦夜開門見山的提問,也頓了頓才回答:“是……秦先生,這其中沒有問題,我們必須等到李健康搬走才拆遷,有不得已的原因。”“您或許不清楚,但是每次拆遷,我們都必須先安置拆遷民眾,這是統一安置,是在同一個地方。但是……您覺得,發生了那種事,誰敢和李家做鄰居?”“普通居民怕,他們怕那個消失的李成再回來,更不想挨著一個殺人犯的父親居住。剩下的都是李家周圍的居民,計劃上注定要和他再居住在一起,他們全都提出了條件,那就是絕不和李家在一個小區。”秦夜微微頷首,表示理解。接著他的話說道:“所以,他們都在等李家先搬走。他們才敢確定?”“是……”孫康亮苦澀地笑道:“李健康不搬,剩下的人沒人會搬,而他對我們地產公司提出的條件也是:隻要解決他家的事情,他可以隻要基本安置金,但是不解決,除非他死在房子裡,否則絕對不走。”秦夜微微皺起眉頭。有哪點不對?剛才簡短的對話,腦海中仿佛靈光一閃,好像抓住了什麼,但瞬間就一閃而逝。孫康亮還在繼續說下去:“我們拆遷過不少地方,我很清楚,這樣的人,不是錢的問題,但我實在沒有辦法了!”“以前請的和尚道士,還有些所謂的有道高人,十個有八個是騙子!也不知道李健康怎麼想的,有些人試探一下都知道不太可能的,他仍然來者不……秦先生?”秦夜站了起來。找到了……剛才腦海中一閃的靈光,終於找到了!“你再說一遍。”他撐在桌子上,死死盯著孫康亮的眼睛:“把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孫康亮眨了眨眼,看到對方的態度,他心中突兀升起了一種希望。可能的吧……這個年輕的不像話的人……真的有可能解決這件事吧?他整理了一下思緒,肅容道:“我們請過不少人,有本地的,有喪葬街上所謂的高人,什麼神婆天公這些。我們每次工地開工都要請不少人祈禱工程順利。我見的多了,所以請的有些人,問幾句我就知道是否靠得住。”“然而,李健康來者不拒,隻要去,他就歡迎。他的話很少,除了自己的故事從來不說多餘的話……對了,隻有一次,我們聽說調查處的人過來了,我那天破天荒進了天禧四街,但是,李健康卻拒絕了。”秦夜霍然抬起眼睛:“理由?”孫康亮想了想:“當時他說的好像是……他們的證件不全,他無法相信。”就是這樣了……無數的碎片在秦夜腦海裡組合起來,他轉身朝外麵走去:“準備好酬金,明天,這件事就能結束。”“真的?”孫康亮猛然站起,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如火:“如果真的可以結束……我們一定給您一個滿意的數字!”咚……門關上了。秦夜在屋外,雙手沒入黑發抓了抓,眼神中罕見地帶著一抹殺意。“原來是這樣……原來如此啊……”“你們真的……是在挑戰我作為陰差的底限……”“那……就彆怪本官拘了你們的魂!”沒有掩飾身形,十幾分鐘後,他再次出現在李健康的樓前。輕輕打開門,關上。他環顧了一圈四周深邃的黑暗,忽然開口道:“我知道,你或許在什麼地方看著我。”“給你五秒鐘,滾出來。投案自首和本官親手抓捕,下去之後麵對的東西完全不同。”沒有回答。“五……四,三,二,一……很好。”話音剛落,秦夜轟然化為陰差狀態,如同地府中最可怕的惡鬼,白發飄揚,黑衣鼓蕩,慘白的骨刀足足半人大小,被他一把抽出,咚一聲頓在地上,刹那間,無數蛛網紋蔓延開來。一道道純黑的陰氣從袖袍,七竅中噴薄而出,如蛇纏繞,陰差出行,萬鬼退避。黑暗中響起一聲恐懼至極的驚呼,隨後消弭無聲。“小阿,陰差的眼睛怎麼不看陰靈,隻看人?”秦夜看著四周,平靜開口道。“簡單。”紙鶴飛了起來,在他麵前一轉:“好了。”下一秒,秦夜的瞳孔從蒼白轉化為血紅。他四周看了一眼,一聲喟然長笑:“果然如此……”“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秦夜用力握住了刀,隨後用儘全力猛然朝著地麵砍下:“李健康!”轟!!!地麵直接被砸落一塊,下麵是堅實的地基。與此同時,岱山市特彆調查處留下監視的兩人,齊齊睜開了眼睛。“好強的真氣……”一位調查員倒抽了一口涼氣,目光如火:“是那裡……他動手了!終於動手了!”隻有他們可以看到,百米開外,真氣如潮,拘魂級彆的強大真氣橫貫夜空,周圍的樹木都在瘋狂波動!“他……這是遇到了什麼?還是已經解開了這個捕食區的秘密?”另一位調查員也死死盯著李家老宅,低聲說道。“不可能的吧……這裡就連我們岱山市的精銳都沒有解開……”他們的疑惑,秦夜用行動回答。長刀如雪,帶著偽裝成真氣的陰氣瘋狂衝擊地麵,地板從蛛網紋,變為巨大的裂縫,下方的地基轟然作響,越來越往下陷!一米,三米,五米……十米!卡啦啦啦……無數的裂痕從小變大,化為割裂地下的傷疤,隨著一聲轟然巨響,整片地麵竟然被他硬生生砸塌十二米!也就在同時,轟!!十二米下,一刀再次砸下,砸出的卻不是堅實的地基,而是……一個二十多平方米的漆黑大洞!無數的殘渣碎片,土木砂礫,伴隨著月光投入這個散發著腐臭的地洞,就在中央,一個穿著黑色絨大衣,帶著帽子,拄著拐杖的身影,正目瞪口呆地看著頭頂。就在他頭頂上,萬道月光灑下,一位穿著漆黑古裝,滿頭白發,瞳孔血紅,眼睛漆黑,全身陰氣如萬蛇狂舞的生物,正用血紅的眼睛看著他。無常再世!“啊……一家人都在啊……”秦夜舔了舔嘴唇,逆著蒼白的月光,長刀刷一聲斜指下方,帶起百鬼嚎哭。若厲鬼拘魂。“陰差拿人,閒雜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