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太久沒有聲息。王成浩心中不知道什麼滋味,酸甜苦辣都有。最後,化為一聲嘶啞的詢問:“你女兒……叫什麼名字?我是說……你知不知道她的網名。”老者點了點頭:“我還記得,挺好聽的,好像叫……那一場風花雪月。”王成浩雙手捂住臉,靜靜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他知道……是這個該死的女人害了自己一家!但是他不知道真相,秦夜並沒有給他那隻錄音筆。秦夜隻是覺得,人已經走了,給兒子留下個完美的印象,也不錯。父債不必由完全不知情的子來償。但是現在,王成浩說不清自己心裡什麼滋味。家破人亡的……何止他們一家?周東方死後都在等著早已跳樓的女兒信息,等了足足好幾年。卻等來了陰差。“你準備怎麼做?”他雙手交叉抱拳,頂著額頭,有些發紅的眼睛看著秦夜。“帶他走。”秦夜毫無感情得開口:“他錯了。首先,樓上棺材裡沒有屍體,屍體被背屍匠背到了西川。大約彆人是說了,她女兒可以以另一種方式活著,所以,他答應了。”他想起了自己當初看到的,那隻千瘡百孔的厲鬼。千夫所指,三人成虎。所以……她是順便背負了家裡的罪責嗎?“其次,女兒沒有回來,他是家仙,感覺到女兒靈魂潰散了。也所以……他想讓活人的靈魂來‘進補’她的女兒,動了這種心思,變成厲鬼是遲早的事情。”他深深看著周東方:“你根本對靈魂的世界不了解。你的辦法沒有半點用處,而且,我也不可能容忍你留在這裡了。隻要動了這種心思,你就不是家仙了,職責所在,明白嗎?”老者苦笑著,提起了自己的褲腳。肉眼可見,他的腳部已經完全變黑,飄渺無比。“我懂……”“咯咯……喔!!”不知道誰家的雞,先報曉了起來,緊接著,遠處田野裡一片雞鳴。天空開始泛白,老者的身體在黎明的光芒下竟然有些變淡的痕跡。秦夜平靜道:“最後一個問題。”他的聲音無比嚴肅:“當初,你允許他們背走周芳容的屍體。來的……到底是誰?”“他們有沒有給你透露過,他們的真實身份?”周東方仔細想了想:“沒有,不過,其實我是不會讓女兒離開我的。我知道,善惡有報,我相信有陰司地府。身為家仙,自動會明白一些事情。我知道女兒這樣做不行,不會有好結果。”他深吸了一口氣,眼中露出一絲恐懼:“但是……他們給我看了一樣東西!好像有魔力一樣,我都記不得我什麼時候點的頭。等我醒過來,女兒屍體已經不在這裡了。”“什麼東西!”“是一個符號,非常古老,看著就能感覺滄桑……我,我畫給您!”家仙是可以觸碰實物的,不過隻限於非常小的東西,筆還不是問題。周東方在一張紙上畫完,交給秦夜。秦夜仔細看了看,眉頭深深皺起。確實……這個符號絕對是有來頭的東西。有些東西和現代文明格格不入,一看就知道是古物。這個符號就是這樣。那是一個狼頭。如同古時的圖騰符號,繪畫帶著一種悠久的韻味。就在秦夜凝視狼頭的時候,狼頭仿佛也在凝視他。這就是解開人偶師背後黑手至關重要的線索!秦夜仔細地收好,對周東方點了點頭:“準備好了嗎?”光線越來越亮,周東方身體越來越飄渺,他笑著看著自己的手:“其實,等了這麼久,我也累了。”“走吧。”秦夜點了點頭,鬼頭刀憑空出現,輕輕一劃,周東方身體成為一縷青煙,沒入其中。“休息一會兒,醒了上路。”他拍了拍王成浩的肩膀說道。“放心,這裡沒有鬼。你看到的女人,就是周芳容生前的留影。記得她的黑色連衣裙嗎?周東方去了,她也沒資格留在這裡。二樓停著一口棺材,也沒有人。”“一樓的血,那是當年周芳容出事後,好事者潑的油漆,貨架上是她的靈位。這老頭子雖然想害我們,還算有點良心,最終沒下去手。反而不停勸我們離開,大約……是良心也在掙紮吧。”王成浩懵懵懂懂地走上了樓。秦夜沒有睡。他來到了周芳容的棺材錢,陰風卷動,已經化為鬼差形態。手伸入內衣,摸出了……一支錄音筆。“死後有陰差給你祭奠,你麵子真大。”他笑了笑,手中突兀冒出火焰,將錄音筆焚為黑灰。說也奇怪,這些黑灰仿佛有生命一樣,成為一股黑煙,圍繞著四周蠟燭繞了一圈。四根蠟燭齊齊熄滅。這才憑空散落到棺材上。“安息吧。”秦夜拍了拍棺材:“你有不對,王澤敏也有不對。誰對誰錯,身死道消之後毫無意義。”“你殺了他全家,我現在才知道,是為自己父母報仇……其心可憫,然,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你的生前……我絲毫不可憐。”“放心,這支筆,我誰都沒給。王成浩沒給,你父親也沒給。就讓他們……留著這個念想吧。保持自己心中親人最完美的形態。”他輕輕關上了門。哢噠……代表著王家周家的前緣,徹底了儘。就在關門之前,他似乎聽到了一陣嗚嗚的悲鳴,仿佛夜晚斷腸人,對著天幕痛哭。他下樓,就靠在沙發上歇了起來。再次醒來的時候,是被一群人錘門錘醒的。人人滿臉焦急,有大叔,有大媽,還有很多年輕人。拚命拍著門,高喊聲不絕於耳。“彆睡過去啊!”“醒來啊!醒過來啊!!”“千萬彆在這裡睡啊!!有鬼……真的有鬼!!”秦夜揉了揉眼睛,走到門前,剛碰到門上的鎖,鎖已經斷裂掉落。和昨晚看到的光潔如新不同,這把鎖,沾滿銅鏽。仿佛數年沒有打開。“小夥子!你沒事吧!!”一個大媽一步衝了進來,一把拉住他往外走:“快走啊……快走!這兒……這兒不乾淨!”“我沒事。”秦夜笑著拉開對方的手:“昨晚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到這裡來了,對了,我同學還在上麵。”“趕緊叫下來啊!”“現在是白天,我去叫!”頓時,兩個青年快步走了上去,將睡眼朦朧的王成浩喊了起來。周圍的人七嘴八舌的關心,王成浩的神智逐漸清醒。兩人隨著人群走出旅館,再次看了一眼。卻發現……這棟旅館比他們昨晚來時更破!如家旅店幾個字七歪八斜,結滿蛛網,整棟樓斑駁不堪,牆皮脫落。根本不像有人會進去的樣子。“小夥子,你命真大。”一位中年男子抽著煙感慨道:“這樓裡,幾年前一對老夫婦死在裡麵,從那天以後,每晚都有人能看到老頭出來開店。邪乎。”“誰說不是哪……”之前的熱心大媽也長歎了一口氣:“這世道……老周不管女兒怎麼樣,老兩口好人啊……這些小年輕,怎麼就不懂得嘴下留情呢?”王成浩一言不發,一夜之間,仿佛成熟了不少。點頭道謝之後,拉著秦夜上了車。“這麼急?”車開動了,直奔寶安市而去。秦夜趴在窗戶上隨口道。王成浩搖了搖頭:“繼續住著……總感覺心裡悶得慌。”“見多了就不慌了。以後你還有成為我助理的可能。”王成浩再次搖了搖頭,這一次很堅決:“我認為我可以做後勤,但是……這種事情,我不想再見第二次。”秦夜笑了:“你知道嗎,曾經我也一樣。”“哦?那你怎麼變了?”“看得多了,自然變了。人啊……成長的代價,或許就是冷漠。”“……彆說得這麼喪,我才十八!”“哦,對了,還有虛偽。”兩個少年的聲音在車上漸行漸遠,幾個小時後,寶安市三個大字,已經立在了收費站上方。車輛很多,而且很慢。儘管王成浩早就經驗豐富地做好了長期抗戰的準備,水,麵包,方便麵,充電寶,一應俱全。但是天知道,這一等居然等了兩個小時!“我的天!!”到底是少年人,實在是忍不住了。翻著白眼癱在駕駛位上:“這特麼……什麼辦事能力啊!進個城居然要兩個小時!要不要人活了!”咚咚咚……就在這時,車門被敲響。王成浩百無聊賴地打開車窗,看著下方背著竹篾編成的圓形器具,滿臉熱情的小青年揮了揮手:“不買啊,車上有。”青年的臉色瞬間就垮了下來,無奈地歎了口氣,頂著大中午的日頭走向下一輛車。忽然,秦夜轉過了頭來:“等等。”“好的,老板,你要什麼?礦泉水紙巾香煙泡椒鳳爪雜誌應有儘有。可以掃碼的!”青年頓時滿血複活,問道。練過灌口吧這是?秦夜笑了,掏出一張十元遞了過去:“今天怎麼這麼堵?”青年眉開眼笑地裝了起來:“老板,可不是今天,這四個月來,每天都這麼堵,司機都快瘋了。現在進城的多,出城的少得多,就怕再進再堵。”秦夜眼睛眨了眨:“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