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與季紅蓮走出神廟大殿,在那些昏暗的燭火微微閃亮的神廟通道中向前走去。光影閃爍不定,他們的身影時而昏暗,時而明亮,偶爾有幾個教徒從旁邊岔路上過來,看到他們兩個人時,都是恭恭敬敬地站到一旁,施禮等待。大祭司似乎又恢複了平日裡溫和的樣子,對路過的每一個人都微笑點頭示意,周圍的那些光暈打在他的身上,看上去就好像隱隱有一層光環掛在他的背後,讓他的身影看過去更加高大,甚至是多了幾分聖潔的氣息,令人心生敬仰崇拜,隻想跪地參拜。一路走著,大祭司和季紅蓮走上了神廟最高處的一層,來到了一間僻靜無人的靜室。門扉關閉著,季紅蓮看起來已經來過這裡,對跟隨大祭司來到這裡的事情也十分熟悉了,就搶先一步走到門邊,輕輕推開了門。這是一間看起來昏暗且空空蕩蕩的靜室,屋子裡十分乾淨,乾淨到好像連一點灰塵都沒有。至於其他的家具擺設,也全都看不見,隻是一座四四方方的空房子。唯一與眾不同有些異樣的地方,是這間屋子的上方屋頂處,有一處半個拳頭大小的圓形孔洞,外界的光就從這裡透了進來,化作一束細長的光柱,落在平整光滑的地板上。大祭司走了進來,神色淡漠地坐在了那道光束的一邊。季紅蓮猶豫了一下後,將靜室的房門關上,然後也走了過來,坐在了光束的另一邊。一片寂靜,靜室中一點聲音都沒有。而大祭司的手上,也不知什麼時候突然多了一件東西——一件看起來似乎通體黑色的權杖。大祭司緩緩地將手中的權杖放到了那束光亮之中,頓時,那道光芒就將這根權杖照亮,可以看到,在那杖身上的黑色紋理中,似乎有著天然生成一般的符紋條理,組成了奇異而複雜的圖案,在光芒中折射出幾道幽暗的細光來。一股古老而滄桑的氣息,隱隱約約地從這根權杖上透了出來,仿佛是什麼古老生命的目光,在某處緩緩睜開眼睛,掃視過這人間。大祭司用一隻手握住了這柄權杖,看了季紅蓮一眼。季紅蓮點點頭,看上去似乎有些緊張,在深深呼吸了兩次後,她也一樣伸出了她一隻白皙的手掌,握住了權杖的另一部分,就在大祭司手掌的下方。然後,他們二人同時閉上了眼睛。巫法·通神術!安靜的靜室中,突然似有一陣波瀾湧動,周圍的空氣不安地扭動起來,他們二人的衣襟無風自動。而在光輝中央的那根權杖,杖身上的那些奇異圖紋突然開始慢慢明亮起來,一點一點,猶如天穹的繁星,開始閃爍並發射出亮眼的光輝。那道從天而降的光柱也隨即發生了變化,看起來這道原本是垂直落下的光束,突然間竟似乎有些扭曲起來,也不知道中間發生了什麼變化,在某一個瞬間,突然光芒大盛,那光亮驟然變得恢弘明亮,一下子照亮了整個靜室。與此同時,冥冥中似乎有一種恢弘磅礴的氣息,從天空降落下來,橫掃一切,卻又虛無縹緲,穿過了屋宇牆壁的阻擋,落在了那光芒中心的黑色權杖上。大祭司一直平靜的臉上,在此刻突然抽搐了一下,露出了一絲極大的痛苦。然後,他的眼皮微動,卻是雙眼慢慢睜開了一條縫,眼中精光四射,看向坐在自己對麵的季紅蓮。此刻的靜室中光芒耀眼,古老的氣息似乎無所不在,而季紅蓮卻好像對這些身外的事物完全沒有感覺,她的神情異常平靜,雙眼緊閉著,似乎正在全心全意地感知著什麼,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安靜睡著的孩子。大祭司的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眼神中露出了異常複雜的情緒,他就那樣望著季紅蓮,目光時而明亮,時而昏暗,似乎在那短短的一段時間裡,風雨雷電星辰日月鬥轉星移,都在他眼瞳深處潮起潮落了一遍。風聲卷動,光芒閃爍,也不知過了多久,天上的那道光柱忽然平緩下來,緊接著,所有的光亮突然如長鯨吸水一般褪去,轉眼間便隻剩下了原先最早的那一束光柱,落在這安靜的房間裡。季紅蓮的身子顫抖了一下,身軀一震,睜開眼來。此刻,她臉上的神情似乎有些疲倦,不過在看到坐在她對麵的大祭司時,卻發現這位令人尊敬的老人神色平和,雙眼緊閉,似乎對外界發生的事一無所知。季紅蓮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敬畏崇拜之色。沒過多久,大祭司也睜開了眼睛,看了季紅蓮一眼後,先是微微一笑,將那黑色權杖收起,隨即對季紅蓮微笑著問道:“怎樣了?”季紅蓮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還有點沮喪,歎了一口氣後,道:“師父,我真沒用,還是沒感覺到神明的意誌啊,一定是我在通神術上的修煉還不夠,請師父責罰。”大祭司並沒有責怪她,相反的,他還微笑了一下,道:“不必著急,當年我也是在修煉通神術十年之後,才第一次感受到了神明意誌。你還年輕,天資又是極好的,隻要假以時日,一定能夠感知神明,到那時,便是你真正成為大祭司的時候了。”季紅蓮重重點頭,道:“是,多謝師父。”隨後又有些好奇地道:“師父,您剛才感知到了神明了嗎?”大祭司笑了笑,道:“當然感覺到了,神明是無所不在的,隻要我們足夠虔誠,心思純澈,就一定能通過神明和聖人留下來的神杖,感知到它的存在。”季紅蓮眼中滿是羨慕和向往期盼之色,道:“真好啊,希望我也能做到這樣,希望這一天快點到來。”大祭司微笑著點點頭,道:“當然會來的。好了,我想在這裡再靜坐冥想一會兒,你先出去休息吧。”季紅蓮答應一聲,恭恭敬敬地對眼前這位雖是凡人,卻能夠與神明溝通的、近乎半神一般的恩師行了大禮,這才起身走了出去,又小心翼翼地將房門關上。靜室中變得安靜起來,那束光就落在大祭司的身前。他的臉上漸漸沒有了溫和的笑意,他慢慢地重新拿出了那一根黑色的神杖。耳邊,屋外那位天真的少女的腳步聲,正在慢慢遠去,終於消失在遠處,而在靜室之中,仿佛整個世界就隻剩下了他孤獨一人。孤獨的老人。即將走到生命儘頭的老人。坐在光明與黑暗之間、陰晴不定的人。他凝視著手中的神杖,臉上的神情突然變得扭曲起來,他的嘴慢慢張開,他的臉變得扭曲,帶了幾分猙獰,又好像滿含痛苦,無法擺脫的那種深入骨髓般的苦痛。他似乎想要歇斯底裡地呐喊和狂呼,可是聲音到了嘴邊,卻終究變成了極度壓抑的低鳴與顫音。他就像是一個脆弱的可悲的無助的瘋子,在這個黑暗的角落中哭泣著。他忽然抱緊了那神杖,然後顫抖著無聲地哀嚎著,也不知過了多久,隻聽到一個扭曲的嘶啞的聲音,滿含著痛苦折磨,低聲地說道:“神……神……啊,你、你在哪裡,你在哪裡?”“你為什麼、為什麼舍棄了我!”“為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