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河是在三天後,再次來到了季氏大宅的高樓書房裡。那一天下著雨,天色陰沉沉的,空中飄著雨絲,陰雲低垂,讓人看起來覺得心裡有些壓抑的感覺。季候遣開了所有人,專門留了一段時間給這個年輕人。當書房中隻有他和殷河兩個人時,這個聖城中權勢、地位舉足輕重的長老看起來異常的耐心和平靜,對殷河問道:“怎麼樣,那件事想過了嗎?”殷河肅容,鄭重地道:“想過了,我願意為長老效命。”季候臉上露出笑容,眼中也有欣慰之色,頷首微笑道:“好,好。”殷河又道:“隻是關於這件事,我這裡還有幾點需要向您仔細了解一下。”季候點頭道:“這是自然,你說。”殷河道:“進入內環之地修路的荒人從何而來,人數究竟有多少?”季候毫不遲疑地道:“最早一批是一千人,若是後續還需要補充人力,隻要你傳出消息來,我便會幫你補上,上不封頂,不必擔心。”殷河在心裡默默地念了一遍這“上不封頂”的話,麵上神情又凝重了幾分,隨後又道:“眾所周知,荒人從不進入內環之地範圍,您打算如何讓他們進入內環之地乾活?”季候道:“強迫趕進去,以性命威脅,由不得他們不做事。”殷河沉吟片刻,道:“以武力壓製這些荒人當然是必須的,不過在此事上我這幾日也仔細想過,偶得一策,不知長老您可願聽一下?”季候笑道:“咱們現在也都是自家人了,何必客套,來,說來聽聽。”殷河道:“雖不知神山和內環之地中的那股詭異靈力對荒人有什麼影響,但他們長期以來敬畏神山不肯進入內環是事實,若是強逼他們進入,隻怕也有許多麻煩。不如將這些人先蒙麵遮眼,隻說是遷到某個偏僻處做苦工修路,如此一來,或許反彈便減輕許多。”季候聞言略一思索,便緩緩點頭,道:“好,此法甚好,就按你說的辦。”殷河點點頭,隨即又道:“之前在內環之地中修路的人傷亡極重,如今再讓他們修路,那速度也是慢得出奇,並無太大效果了。不如將人族全部撤出來,隻留一支精銳衛隊監控壓製荒人乾活,這樣也免得有人乾活時走漏風聲,您覺得呢?”“把人族的人都撤出來?”季候的眉頭皺了起來,站起身來回踱步,過了一會後道,“這樣會不會反而拖慢了修路速度?”殷河道:“兩堆人在一起乾活,荒人又是那種火爆性子,就算有我們衛隊打壓,但多半還是會發生衝突。另外我覺得,如果隻用荒人乾活,說不定反而修得更快。”季候默然片刻,隨即點點頭道:“你是在裡麵做過事的,我相信你,那就這樣定了。還有麼?”“修路的材料,主要是那種青玉石的數量……”“這個你放心,”季候直接道,“我會加派人手,再發動荒人部落那邊幫忙,總之,絕不會再短缺了你。”“好。”這一次殷河沉默了很久,似乎在心中斟酌言辭,過了好一會後,他才站起身,走到季候麵前,道:“我想問一下,大祭司令我們加快修路,但是他可曾說過,到底要有多快嗎?”季候怔了一下,皺眉思索了一會,隨即緩緩搖頭道:“這……好像倒是沒有說清楚,當日在神廟中說起這事時,大祭司言辭嚴厲,神色不快,斥責了我們修路速度太慢,但確實沒跟我們提要修得多快才行。”他看了一眼殷河,道:“你問這個是什麼意思?”殷河苦笑了一下,道:“我這不也是心中沒底麼,就怕我到時候儘力做事了,結果還是做不到大祭司的要求的話,那我也就不必去了。”季候“嗯”了一聲,道:“這確實也是,要不你先等等,稍後我去神廟求見一下大祭司,在這上頭再仔細向他詢問一下。”殷河卻攔住了他,道:“季長老,且慢。”季候道:“怎麼?”殷河看起來有些猶豫,但最後還是說道:“我是這樣想的,這事您還是暫且先不對大祭司那邊提。隻要之前我們所說的那些事能做到,您再給我三……五百精銳軍士,一千個荒人乾活的話,我覺得修路速度至少能比之前提高一倍。”他抬眼看向季候,道:“等到時過了一月兩月左右,您再以此稟告大祭司,看看這般速度他是否滿意。”說著,他苦笑了一下,道:“如果他老人家還不滿意的話,那我也沒法做了,您就另請高明吧。”季候沉吟片刻,點頭道:“可以,不過你這麼做,是不是還有其他緣由?”殷河點點頭,聲音放低緩了些,道:“如此或許不會對那些荒人奴隸逼迫太過,當然,還會有人死掉,但一千人的隊伍,應該可以撐得更久一些。不然,若是不顧一切強推的話,一個月內這批荒人大概就會死得乾乾淨淨。”季候怔了一下,隨即深深看了殷河一眼,片刻後他點點頭,道:“這樣很好,雖然我有辦法繼續搞來荒人,但仍然還是麻煩得緊,你那邊能做到這樣是最好的。”※※※不知道有多少大事在發生前是無聲無息,絲毫不為人所知的,至少如今在聖城這座龐大的城池中,知道這件事情的人就少之又少。哪怕是長老會上另外兩家權勢很大的龍氏與夏侯氏,他們對這件事情的態度其實也是敬而遠之。當季候向那兩位長老提出他們出錢自己幫他們搞來荒人奴隸時,夏侯與龍氏兩家幾乎都沒有太多的猶豫就答應了下來。錢財麼,這等豪門世家堆積如山多的是。當然了,季候要的數目也是驚人,很是讓這兩大豪門肉痛了一陣,不過比起來要去抓三百多個荒人回來這種艱難且麻煩透頂的事,那就不算什麼了。反正從頭到尾,修路這件事都是大祭司在一意孤行、一力推動,內環之地艱險麻煩又是出了名的,季候能將這件事情攬過去,大家都是再高興不過了。所以,這件大事在聖城高層中意外的暢通,季候也調動自己手頭所有的力量做著各項準備,同時派人催促著白馬部落那邊儘快搞來荒人奴隸,並傳話出去讓荒人去更多更深更危險的神河中挖取青玉石,隻要能拿來就有獎賞等等。一切都在聖城人們的視線之外,無聲無息中悄然進行著。大約一個月後,準備事項基本都完成了,而最重要的荒人奴隸,白馬部落也悄悄送了過來,總共一千人,基本都是成年男子,其中很多人身上都有拷打過的傷痕,精、氣、神也算不上太好。殷河對此當然不太滿意,不過也沒辦法,事實上這樣的情況也是難以避免的。為了掩人耳目,他乾脆就沒讓這些荒人奴隸進入聖城,直接在城外遠處一個軍營中將這些荒人關了起來,將養休息了三四天。在這中間,他讓手下的軍士在呼斥打罵這些荒人的時候,說了要讓他們去聖城東方,某個凶險但有金礦的地方為人族修路,隻要道路修成,就放他們自由回家雲雲。五天後,季候派來了大批車馬,殷河指揮精銳的戰士將這些荒人一個個五花大綁、頭戴黑套地趕上馬車,能擠多少人就擠多少人。刀兵之下,荒人奴隸敢怒不敢言,就這樣都糊裡糊塗地在眼前一片黑暗中坐到了擁擠不堪的馬車上。馬車動了,然後走了很遠很遠、很久很久的路,而實際上是殷河讓他們直接在軍營外頭繞圈子先走了十幾圈,隨即開始前往內環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