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是如此的連綿不斷,殷河竭力想要擺脫卻始終無可奈何,於是他終於放棄了努力,聽天由命。可是,當一切光芒突然消失,黑暗驟然降臨,他仿佛聽到了遠方某個遙遠的地方忽然傳來奇異的聲音,似呼喚,呼呐喊,又像是有人對著天地誦讀著什麼文字。那是什麼地方,他隱隱有些感覺,卻始終抓不住、想不起,他想睜眼去看,眼前卻一片黑暗。時光好像停滯了下來,一切都安靜了。他好像真的入睡了,好像這一場噩夢真的結束了。突然間,他覺得自己的身子一陣失重,仿佛從高空墜落,然後就真的重重砸在地上,還發出了一聲令人頭皮發麻的大響,讓他真實地覺得自己就像是被砸碎了一樣。然後,就是一陣慌亂的驚呼叫喊聲,紛亂的腳步從四麵八方衝了過來,他慢慢地、吃力地睜開眼睛,發現有溫熱的鮮血從自己臉上流過,遮住了其中一隻眼睛。而在他周圍,正有許多人滿麵驚容地快步跑來,許多人在大喊著,而他的身子也迅速地被人抬起,七嘴八舌的聲音全部向他耳朵中鑽了進來,但是那些聲音卻好像都變成了沒有意義的雜音。他的意識又開始沉了下去,但是在再次昏迷過去之前,殷河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用僅有的力氣向著某個方向遠遠望去。那個神秘的地方,那個在他噩夢中突然出現的呼喚他的聲音來源,虛無縹緲卻又仿佛曾是那樣的清晰。在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夢到的那個地方。那是神山。下一刻,他眼前一黑,再次昏迷了過去。※※※接下來的日子裡,殷河在大部分時間裡都是在昏迷中沒什麼意識,偶爾中間會短暫地清醒過來幾次,都感覺自己似乎正被人抬著十分急切地趕路。與此同時,他也聽到了一些雜亂的從他身邊經過的一些人的低聲議論話語。“受了這麼重的傷,居然還沒死……”“到底是什麼傷了他?”“十四青玉所那邊好慘……”“是誰要把他抬回去的?”“他會怎麼樣?”“誰知道……看長老他們的心情吧……”……“鐺……”清脆的鐵鏈撞擊聲回響在這間屋子裡,提醒著殷河回到了現實之中。他有些吃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向四周看了一眼,又低頭向自己雙手上的那一副鐐銬看了看。此刻,醒過來的殷河的處境有些奇怪,他身上的傷口都已經被人妥善處置包紮過,衣服也換了一套新的,但是,在他的雙手手腕上卻被戴上了一副精鐵鐐銬,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囚犯。隻是他現在所在的地方,卻又明顯不是囚牢,看著窗明幾淨,雖然擺設簡樸,但也是一個正常人起居居住的地方。唯一與眾不同的大概就是大門半開著,門外卻站著兩個強悍雄壯的戰士,像是門神一樣看守著他。他輕輕歎了一口氣,臉色看起來有些憔悴,不知道是重傷之後的乏力,還是心情疲憊。這個時候,他聽到了門外的腳步聲,從遠及近地走了過來,門口原本有些放鬆的兩個守衛戰士頓時都站直了身子,挺胸仰頭,看起來威武無比。片刻之後,幾個人影走到了門口,隨即魚貫而入。一共三個人,走在最前麵的是個白麵男子,鷹眼薄唇,目光冷冽;走在第二的是個頭發有些發白的老頭,看上去約莫有五十多歲了;最後一個走進來的卻是個年輕漂亮的女子,約莫才十七八歲,長發披肩,明眸閃亮,正是青春美麗的年紀。與前兩個板著臉的男子不同,那個年輕漂亮的女子一進到這間屋子裡,頓時就好像讓這裡明亮了起來,讓人有一種怦然心動的感覺。殷河的目光在看著第一個男子和第二個老頭的時候都很平靜,唯獨是在看到那第三位少女時,突然怔了一下,目光也在她的臉上停留了片刻,但很快的,他就麵無表情地移開了視線。在這三個人走進這間屋子後,隨後又進來一個仆人打扮的少年,他搬來了三把椅子,就放在距離殷河所躺著的那張床五六尺外的地上,一字並排,隨後就退了出去。而那三個人則是就這樣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三道視線一起落在了殷河身上。“殷河。”坐在中間的那個白麵男子首先沉聲開口道。殷河轉過身來,麵對他們三人坐著,但並沒有起身,因為在他手腕上的鐐銬上還有一道鐵鏈就連接在旁邊的牆壁上,他被死死鎖住了。他並沒有去多看坐在左右兩邊的老頭和女子,隻是麵色平靜地對坐在中間的白麵男子點頭道:“江強大人。”被他叫做江強大人的白麵男子麵無表情地道:“我與莫鐵書、季紅蓮三人,奉長老會之令前來向你問話,你須如實回答,不可有半點虛言。”殷河歎了口氣,舉了一下雙手,隨即發現鐐銬聲響,隻得又放了下來,道:“上一次我已經把該說的話都說了啊,江大人。”江強好像沒聽到殷河說的這句話一樣,淡淡地道:“你把當日發生的事,再仔仔細細說一遍。”殷河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無奈,眼角餘光掃過那邊,隻見江強和白發老頭莫鐵書都是麵無表情,反倒是那個一直麵帶微笑的美麗女子季紅蓮眼神裡有些微妙的情緒,似乎有些很深的不一樣的笑意隱藏在目光深處。殷河很快就把目光收了回來,沉默片刻後,還是開始講述起來。從那一天運送青玉石開始,一直到在十四青玉所外發生的可怕異變,那隻叫做黑魔螳的恐怖怪物殺死了所有人的慘劇,以及之後發生的一切……他甚至連在那片林子中突然出現的兩個影子都說了,哪怕他當時神智已經有些模糊,都看不清他們的臉容。不過,在所有的事情裡,殷河最後還是偷偷隱藏了一點東西。那些好像都不像是真實的東西,好像都是自己夢裡才出現的臆想而已。夢中的神山他沒說。夢中那隻變異得可怕的右臂,他也沒說。在他說完這些所有的事情後,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在這中間,對麵的三個人全部都是安靜地坐在那邊聽著,沒有任何一個人出聲打斷他,也沒有人提出任何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