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軍與曹軍的山頭對戰,最重要一點就是搶占先機,無論是哪一方,一旦搶占了先機,就會占據上風,使對方無力還手,在幾個月前的對戰中,雙方輪流占據上風,而這一次,又被漢軍搶占了先機。北城內土山上濃煙滾滾,火焰衝天,整個山頭都被熊熊烈火吞沒了,千餘名剛剛上山,正準備發射火油的曹軍士兵被迫撤離下山,眼睜睜地望著數十架重型投石機陷入火海而被燒毀殆儘。忽然,一股烈焰劇烈膨脹開來,巨大的火舌直衝雲霄,發出一片震耳欲聾的爆裂聲,這是儲存在山頭的數千罐火油被大火點燃,陶罐連續炸裂,無數帶著火焰碎片漫天飛舞,向山下的城牆內外飛濺而去。城頭上曹軍士兵嚇得紛紛舉盾抵禦,儘管如此,帶著火焰的陶片還是擊中了不少士兵,城頭上響起一片慘叫聲。此時,漢王劉璟已出現在北城外的山丘上,他身後站列著數百騎兵侍衛,而身旁卻是軍師賈詡,賈詡是和馬鈞一同從長安趕到合肥,儘管他年事已高,沒有精力再過問政務,但他卻有著常人難及的經驗,能在關鍵時刻給劉璟出謀劃策。比如現在,合肥戰役已進入後期,漢軍正處於戰略轉折之時,劉璟也正處於以何種方式結束合肥戰役的猶豫中,賈詡無疑就是一盞前路上的明燈,將以他的人生經驗給劉璟指明道路。賈詡望著城內山頭上衝天的烈火,笑了笑道:“這就像是一座特大的烽燧,告訴壽春,漢軍又殺回來了。”劉璟明白賈詡的意思,賈詡其實就是說,這樣做意義不大,劉璟也笑道:“一旦我壓製住了城內的反攻,我就可以居高臨下對北城發動攻擊,迫使北城守軍不得不撤離城頭,然後我便有了攻克北城的機會。”“殿下真打算以武力攻下合肥嗎?”劉璟點了點頭,“初期我是打國力之戰,消耗曹軍的國力,而現在曹軍換將,我覺得拿下合肥能給曹丕重挫,從而激發曹軍對他的不滿。”“可這樣做,隻會迫使曹操把所有軍權交給曹丕,曹操甚至會用臧霸為替罪羊,把城破的責任推給臧霸,畢竟曹操要考慮大局,難道這時候還要讓他再換世子嗎?”儘管劉璟已決定破城,但賈詡的勸說還是讓他的決心有點動搖了,賈詡說得對,合肥失守並不會損害曹丕的聲望,相反,曹操還會加強曹丕的聲望和權力,使曹丕擺脫合肥戰敗的不利影響。劉璟沉思片刻道:“那以賈公的意見呢?”賈詡微微一笑,“最好的辦法是攻而不破,逼曹丕主動求和,曹軍一旦以求和方式結束合肥戰役,那他們就會退出東南,不會再公開乾涉漢軍對江東的軍事行動,這豈不是最好的結果?”“可對合肥僅僅是攻而不破,未必能迫使曹軍求和啊!”賈詡胸有成竹,緩緩道:“殿下的策略不是很正確嗎?消耗曹魏的國力,我聽徐尚書說,魏國秋糧歉收,國內財力拮據,李孚又破壞了鮮卑外援,我估計明年春天之前,魏國就要因糧荒而發生民亂,殿下為何不堅持下去?”劉璟點了點頭,賈詡說得很多,國力較量才是漢軍徹底取勝的王道,一旦曹操國力不繼,就算他有心也難以乾涉江東的危機了。這時,賈詡又從懷中取出一隻錦囊,遞給劉璟笑道:“我過幾天就要回去了,旦日之後,殿下可以打開錦囊,囊中遺有一策,我可以保證曹操低頭服軟。”劉璟接過錦囊看了看,不由笑了起來,“原來軍師早有準備,我很期待打開這隻錦囊。”劉璟采納了賈詡之策,用船隻架起浮橋,數萬漢軍跨過護城河,晝夜不息地攻打合肥,北城外土山更是火力迅猛,不給曹軍喘息之機,鋪天蓋地的烈火和巨石不斷投向北城頭和土山,短短數天內,北城再次崩塌,使曹軍上下一片混亂。儘管漢軍的晝夜不停進攻沒有使城池陷落,但合肥城依舊險象環生,曹軍死傷慘重,不久,曹丕在曹仁的一再請求下,命曹真率四萬軍隊以及五千虎豹騎兵增援合肥,劉璟隨即派黃忠和龐德率五萬軍北上迎戰,攔截曹軍援兵,雙方在合肥與壽春之間的成德縣展開了激戰。這場激戰使雙方都損失慘重,曹軍陣亡一萬五千人,被迫返回壽春,而漢軍也損失近八千人,卻挫敗了曹軍增援合肥的企圖。在成德之戰後,劉璟放緩了對合肥的圍攻,使曹丕和曹仁終於獲得喘息之機,雙方進入了戰略對峙,大的戰役沒有發生,但零星的戰鬥依然激烈,讓曹丕內心始終緊繃一根線,難以放鬆下來。合肥之戰一晃又過去了一個多月,時間已到了建安二十二年一月,至此,合肥之戰已延續了大半年之久,曹軍先後陣亡近四萬人,漢軍的損失也超過了兩萬人,雙方不斷增兵,前後調動軍隊達二十萬。曠日持久的戰役是對雙方國力的巨大考驗,漢國官府存糧已消耗殆儘,隻能用手中牛羊向民間換取糧食,先後征調民夫超過三十萬,花費的黃金和銅錢不計其數,各種兵器軍資也幾乎耗光,漢軍在柴桑的火油儲藏量由最高時的十萬桶已銳減到不足兩萬桶。相對漢國而言,魏國情況更嚴重,鄴都財力已枯竭,整個國家處於崩潰邊緣,曹軍糧食物資消耗極大,不斷從各地調運糧食,就算徐州曹仁儲備糧也被調運一空。這場合肥之戰,曹軍從各地調運糧食已近一百五十萬石,征發民夫八十餘萬,近一半的糧食都耗費在路上,不僅糧食耗費巨大,而且金錢及各種物資都源源不斷投入到戰爭的無底洞中,鄴都糧價已突破鬥米千錢,使民怨沸騰。河北地區民眾尤其困苦,為籌集軍糧,各地官府不斷加稅加糧,導致民不聊生,各地民眾不斷發生暴動,十二月底,渤海豪強高闞在南皮造反,自稱白衣天子,殺官搶糧,短短數月,便募集饑民數萬,聲勢浩大。不僅河間郡,常山郡和渤海郡也先後爆發了大規模饑民起義,曹操被迫無奈,命曹彰率三萬幽州軍入河北平亂。鄴都,長史徐奕匆匆走進了銅雀台,一直來到曹操養病的回春堂前,有侍衛進去稟報,片刻出來對徐奕道:“徐長史,魏公有請!”徐奕長長鬆一口氣,魏公終於肯見自己了,他急忙走進了內堂,徐奕是曹操最信任的心腹,在曹丕還沒有執掌政務前,每次曹操出征,都會把政務大權交給徐奕,而這次曹丕在壽春坐鎮,曹操身體不好,政務大權又再次落到徐奕的肩頭。隻是這一次徐奕的日子實在難過,魏國內外交困的政局逼得他焦頭爛額,他幾次勸曹操放棄合肥戰役,但曹操卻始終不聽,不斷向合肥增兵,最後索性不再接見徐奕,他這是第三次來求見曹操,終於獲得了接見。雖然魏國國力枯竭,政局危急,但曹操的病情卻沒有加重,倒有點好轉了,而且他的次子曹彰不負他的期待,將河北造反亂民一一鎮壓,匪首高闞也被曹彰親手斬殺,令曹操十分欣慰。不過今天上午,曹操接到了曹丕寫來的急信,曹丕在信中第一次建議結束合肥戰役,原因是曹軍士氣低迷,軍隊厭戰情緒蔓延,逃亡士兵已超過六千人,其中以河北士兵逃亡最烈,足有四千餘人。更嚴峻的是,合肥城內火油已儘,投石機損壞已超過八成,無力再摧毀漢軍浮橋,漢軍戰船在護城河內耀武揚威,就在兩天前,合肥西城守將成濟投降了漢軍,使漢軍一度攻入城中,曹仁親冒敵矢奮勇殺敵,才擊退了漢軍,保住西城門不失。不僅如此,合肥糧食隻能再維持一個月,而壽春糧食也快罄儘,曹丕希望能再送三十萬石糧食,如果實在財力不濟,可以考慮結束合肥之戰。其實曹操不是不知道,他們的國力比不過漢國,也不是不知道合肥遲早會守不住,隻是曹操自有他的深慮,他是希望合肥之戰也拖垮漢國,使漢軍無力再征江東,給江東爭取恢複國力的時間。曹操很清楚江東的重要性,隻要江東一日存在,劉璟就不敢大舉進攻魏國,一旦江東被滅,劉璟再滅掉劉備,南方統一,曹魏也就危險了。但無情的現實終於擊潰了曹操的最後一線希望,但現在的情形,無論國力和軍隊他們都終於堅持不住了。這時,徐奕走了進來,躬身施禮道:“微臣參見魏公!”曹操見他削瘦的厲害,仿佛老了十歲,心中歎息一聲,柔聲道:“這段時間,著實辛苦長史了。”徐奕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顫聲道:“微臣再苦再累都能承受,隻是魏國已承受不住了,再也減無可減,連天子也隻能一天吃兩頓。”“那個廢物隻會浪費糧食!”曹操冷冷哼了一聲,又問道:“現在我們還有多少糧食?”“回稟魏公,糧已儘!”“內倉不是還有二十萬石糧食嗎?”曹操怒道。徐奕嚇得連連磕頭,“魏公,那是我們最後的保命糧,如果再調去合肥,恐怕連微臣都要餓死了。”曹操瞪了他半晌,終於隻得放棄了調糧念頭,沉默片刻,曹操又問道:“漢國情況如何?”“漢國情況雖然也不好,但比起我們卻要強得多,至少他們有幾百萬隻牛羊,又是冬天,牛羊肉便於運輸,足以保證軍糧供應。”曹操心中有些不悅,又道:“我是問漢國的財力如何,這樣吧!你告訴我長安的米價是多少?”“長安早已實行了糧食配給,不準買賣糧食,包括孩童在內,每人每天可領半升米,逃去長安的饑民也一樣,長安街頭甚至每天還有羊肉湯供應。”曹操負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他停住腳步,怔怔地望著屋頂,最終他長長歎了口氣道:“我已決定停止合肥戰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