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昭關內安靜下來,城頭上有幾名士兵在來回巡視,不到百步長的街道上冷冷清清,隻有一家小酒館內隱隱約約傳來酒客們的狂笑聲。臧霸所住的旅舍內更是安靜,掌櫃和兩名夥計都被殺死,屍體拋進了水井裡,旅舍已臧霸和七名手下控製。昭關很小,城牆周長隻有四百餘步,守軍不足百人,城內除了軍營和倉庫外,還有十幾家店鋪,所有的店鋪都是緊靠城牆而建,而這家旅舍位於西南角,旅舍的頭頂上便是巍然矗立的烽燧,臧霸之所以在三家旅舍中選擇了這一家,就是看中了旅舍的位置。他率領幾名手下奔進後院,緊靠城牆而立,一株老樟樹枝葉茂盛,遮住了他們的身影,臧霸對手下點點頭,低聲令道:“上!”三名士兵迅速攀上了樟樹,沿著樟樹向上攀爬,很快上了城牆,烽燧就在西南角上,分為三層,下麵是亭台,可以從中間穿過,第二層是宿房,也就是當值士兵休息之處,最上麵一層便是舉火台,上麵堆滿了柴草。昭關已經有好幾年沒有使用了,士兵們都漸漸喪失了警惕,一般當值士兵不能睡覺,必須徹夜守候,但實際上,五名當值士兵隻剩下三人,兩人溜去了酒館,其餘三人都呼呼大睡了。兩名身手矯健的曹軍士兵借著繩索率先爬上舉火台,用鐵鏈鎖死了入口,使宿房內的士兵無法爬上舉火台,他們招了招手,臧霸便率領其他士兵從亭台下麵爬進了宿房,隻聽幾聲悶叫,三名士兵便殺死在宿房內。臧霸率領手下進入了昭關,而他的副將陳器則率大軍埋伏在兩裡外樹林內,等候進攻的信號,曹軍等到三更時分,就在這時,昭關城頭上出現了火光,幾名士兵同時發現,喊了起來,“將軍,信號來了!”陳器大喜,隨即對一千先鋒軍令道:“出擊!”一千名曹軍士兵衝出樹林,向昭關疾奔而去,城頭上的巡哨士兵已被臧霸解決,城門大開,曹軍士兵毫無阻擋,直接殺進了關門沒有了昭關的報信,沿途的放烽火台都失去了作用,臧霸率領曹軍走小路,繞過了沿途的烽火台,直撲曆陽縣。曆陽縣隻是一座小縣,沒有多少駐軍,縣城緊靠長江,但礦山距離縣城還有十裡,由一條漕河相連,在平時,每天都會有大量的平底船將礦石從礦山運出來,堆放在碼頭上的貨棧裡,再由民夫將礦石搬上礦船,運往遙遠的荊州,最繁忙時,長江有兩千多艘礦船往來於荊州和江東。而到了冬天,風向轉為西北風,沒有安裝踏輪的礦船則無法逆風而行,礦石也停止了運輸,大部分礦船都回了荊州,但也有部分礦船停泊在曆陽,等待開春。張遼得到斥候的情報,在曆陽約停泊著四百餘艘礦船,都是千石以上礦船,最大一艘船甚至有三千石,此時新年剛過,正是一年中最懶散之時,碼頭上也沒有了民夫,數百艘礦船從碼頭一直停進了漕河,冷冷清清,除了看守船隻的船夫,其它所有人都躲進了縣城內,在縣城內愉快地度過建安二十一年的正旦。當一萬曹軍殺到曆陽縣時,天色已晚,夜色籠罩在長江和兩岸的江畔上,城外萬籟俱寂,隻有一艘艘礦船龐大的身影,橫七豎八停泊在碼頭上和漕河內。幾艘大船上依稀有燈光透出,那是守船的船夫們聚在一起喝酒聊天,興奮地談論著女人和各地港口發生的風流韻事,在寂寞的他鄉,在酒精的熏蒸下,這些永遠都是船夫們最感興趣的話題,他們全然不知,危險已悄然降臨。臧霸並沒有魯莽從事,他們要完整奪取數百艘大船,並要俘虜會駕船的船夫,臧霸遠遠凝視著縣城和一座座大船,沉思了片刻,對副將陳器道:“我們分兵兩路,你可率三千人封鎖縣城,不準任何人逃出,我則負責奪取船隻。”陳器點點頭,一揮手,對三名牙將道:“你們跟我來。”陳器率領三千人向縣城奔去,臧霸隨即對其他將領道:“我們分一分工,每人負責五十艘大船,大家動作要迅速,儘量不要殺人,更不準失火燒毀船隻。”將領們又商議片刻,分配了目標,各自率軍去了,臧霸則率領三千人直撲碼頭,這裡位於長江之中,是一座中型水寨,約有百餘艘礦船停泊在水寨中,絕大部分船隻都用纜繩拴係在碼頭上,還有很少十幾艘船停在水寨中央。曹軍士兵紛紛衝上大船,臧霸率領百餘士兵衝上了最大的一艘三千石礦船,船堂內燈火通明,數十名船夫正聚在一起賭博,吆喝聲不絕。這時,大門被一腳踢開,無數全副武裝的曹軍士兵衝進了大堂,士兵們厲聲大喊:“統統跪下,反抗者格殺勿論!”曹軍紛紛奪取了礦船,但在昏黑的夜色中,一艘五百石的踏板葉輪船卻迅速離開了碼頭,向長江內奪路而逃就在臧霸率軍奪取曆陽四百餘艘荊州礦船的同時,一葉扁舟也將軍師程昱送到了建業。此時的建業也同樣大戰氣息濃厚,孫權和會稽郡賀齊在去年秋天達成了合並協議,賀齊無意自立,願意擁戴孫權為江東之主,作為回報,孫權承諾不接管賀齊的軍隊,並封賀齊為會稽太守。在與賀齊剛剛達成協議,孫權便迫不及待聯合會稽軍對吳郡發動了南北進攻,雙方在吳郡北部的禦亭鎮爆發激戰,江東大將徐盛擊殺吳郡都尉張峰,擊敗了吳郡北路軍。但南線會稽軍卻敗在了陸遜手中,雙方軍隊各有勝負,由於會稽軍南撤,陸遜率軍北援,迫使孫權也不得不撤軍。儘管雙方的第一戰未分勝負,但吳郡卻明顯處於戰略劣勢,孫權再度整頓兵馬,準備開春後大舉進攻吳郡,而就在這時,程昱抵達了建業城。程昱的到來使孫權頗為驚訝,同時也十分重視,他親自出城迎接,“程軍師親來建業,莫非魏公也到了揚州?”孫權笑問道。程昱行一禮笑道:“吳侯所言不錯,現在魏公正在壽春視察,他本想親自來拜訪吳侯,怎奈事務繁多,無暇抽身,隻好委托我替他向吳侯問候。”“魏公不來建業,令人遺憾啊!”“魏公確實想來,但合肥大戰在即,牽扯甚廣,魏公實在無法脫身,請吳侯多多包涵。”程昱向孫權暗示了合肥大戰將至,孫權立刻意識到程昱是負有重大任務而來,他沒有過多寒暄,便請程昱上了馬車,百名侍衛騎馬在兩邊護衛著馬車向建業城駛去。程昱進了吳王宮,稍坐片刻,便被請進了議事堂,此時大堂內已坐了幾名文武高官,張昭、諸葛瑾、虞翻、步騭、程秉、呂蒙、黃蓋等等,程昱走進大堂,眾人紛紛起來見禮,程昱和眾人一一見禮,這才在東首坐下,張昭便笑問道:“聽說漢匈大戰,曹劉兩家結成同盟,魏公還要和漢王聯姻,但合肥這邊卻劍拔弩張,莫非曹劉盟約又要破裂了嗎?”程昱一笑,“天下之事,不過就是打打和和罷了,江東和荊州之間還體會不深嗎?”旁邊諸葛瑾又道:“聽聞劉璟已任命李嚴為荊襄督糧使,督辦荊州各地糧草押送柴桑,又調兵遣將趕赴柴桑,說明劉璟即將在南方用兵,不知魏公可有什麼打算?”這句話卻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眾人目光一起投向了程昱,這時,孫權走了進來,眾人起身施禮,孫權擺擺手笑道:“諸位請坐,有貴客在此,我們自己人就不必多禮了。”眾人坐下,張昭笑道:“適才諸葛長史提到了漢軍在積極備戰,又問曹軍方麵有什麼打算。”孫權點點頭,“這也正是我想知道之事,程軍師能否賜教?”程昱不慌不忙道:“漢軍準備發動合肥戰役,這早已是雙方都清楚之事,漢軍在備戰,曹軍也在備戰,但漢軍發動合肥戰役的目的是什麼,恐怕這才是重點,這也是我這次出使江東的使命。”程昱話中有話,眾人麵麵相覷,呂蒙忍不住問道:“程軍師的意思是說,漢軍發動合肥戰役的目的是我們江東?”程昱肯定點了點頭,“正是!”大堂內頓時一片嘩然,程昱的肯定語氣讓所有人都難以接受,明明是漢軍和曹軍爭奪合肥,但戰爭後果卻要江東來承擔,這於情於理都說不通,偏偏程昱又是曹操的軍師,身份非同尋常,一般不會信口胡言,必然是有所依據,使眾人心中都充滿了驚疑。連孫權也坐不住了,連忙問道:“我不太明白程軍師的意思,能否再說明白一點?”程昱微微欠身道:“合肥不僅是中原門戶,更是懸在江東頭上的一把刀,一旦漢軍占領合肥,威脅最大的並非是中原,而是江東,我想吳侯應該很清楚這一點。”孫權當然清楚,合肥始終是江東一塊難以回避的心病,當初為了奪取合肥,他們兩次大規模用兵,兩次都慘敗而過,十餘萬大軍全軍覆沒,連太史慈也死在合肥,巨大戰爭損失和人員傷亡重創江東,也成了江東分裂之根。自從劉璟用豫章和鄱陽兩郡換取了人口和麵積都偏小的廬江郡後,孫權就曾經懷疑,劉璟的真正目的是為了奪取合肥,後來證實,他的懷疑並沒有錯,漢軍確實就是為了合肥。這令孫權感到心驚膽戰,一旦漢軍奪取合肥,以合肥為後勤依托,屯兵濡須口,將直接威脅蕪湖和建業,曹操水軍極弱還不足為慮,但漢軍水軍強大,千艘戰船封鎖長江,那將是江東的滅頂之災。孫權非常清楚合肥對江東的威脅,他臉色已微變,克製住心中的驚懼問道:“程軍師這樣說,可有什麼依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