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這種冷漠的神情在趙雲進來的一瞬間便消失了,他臉上換成一種溫和的笑意,就仿佛等待一個沙場歸來的戰將。趙雲快步走進房間,跪下向劉備行一拜禮,“拜見主公!”“子龍就不必行此大禮了!”劉備笑嗬嗬地阻止趙雲行禮,又命人上茶,這才關切地問道:“在武陵郡生活還習慣吧!”趙雲呆了一下,心中忽然湧起一種說不出的難受,自己已經在武陵郡呆了三年了,主公現在才問自己生活是否習慣?趙雲沉默片刻道:“感謝主公關心,趙雲隨遇而安。”“哎!子龍這話說得不錯,我也何嘗不是如此,在北方征戰半生,也算縱橫天下,現在卻流落南方,也算是一種隨遇而安,子龍,我們都不容易啊!”劉備就是在暗示趙雲,少拿武陵郡說事,他不想聽,趙雲也聽懂了劉備的意思,他心中一陣黯然。趙雲今天來見劉備,就是希望自己能調回來,武將的生命是屬於戰場,他不願默默無聞地變成武陵郡的一抔黃土。“主公!”儘管趙雲很難開口,但他還是鼓足勇氣囁嚅道:“臣想重返戰場!”“哦!子龍心思原來是想重返戰場,我明白了!”劉備語氣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寬厚溫和,但他眼中卻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嘲諷,眯眼望著趙雲的表情變化,他感受到了趙雲的情緒低沉。不知為什麼,他竟有一種十分痛快的感覺,就仿佛聽到背叛自己的女人遭遇不幸一樣。“子龍願為主公抗擊曹軍!”趙雲又小聲地補充了一句話。就是這句話使劉備臉上寬厚的笑容驀地消失了,臉色陰沉下來,趙雲隻說曹操,不提劉璟,就像一根燃燒的火柴扔進汽油桶一樣,使劉備積壓在心中的不滿頓時爆發出來。“可能讓子龍失望了,現在我沒有曹軍為敵,倒是江夏軍使我損兵折將,我考慮派一支軍隊奪回襄陽,子龍不是想重返戰場嗎?我成全你如何?出任先鋒大將。”劉備當然是沒有膽量再攻襄陽,但他卻有心試探趙雲,他似笑非笑地望著趙雲,等待他的答複。趙雲沒有看懂劉備的心思,他沉默片刻,極為誠懇地對劉備道:“啟稟主公,曹操已經平定北方,又消除了烏桓後患,他的下一步戰略必然是大舉南征,這個時候微臣認為南方各派應摒棄前嫌,一致對外,現在曹軍屯兵樊城,對荊襄虎視眈眈,荊州不應再內訌,趙雲肺腑之言,望主公三思!”趙雲低頭俯身,沒有麵對劉備的目光,他卻不知道,他每說一句話,劉備的目光便寒冷一分,當他說完最後一句話,劉備的目光冰冷得幾乎可以殺人了。劉備忽然嗬嗬笑了起來,“子龍說得不錯,很有見地,不知子龍給劉璟的信中也是不是這樣勸他?”趙雲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半晌他低聲道:“我不明白主公的意思?”“子龍怎麼會不明白了,兩個月前他不是派人給你送去不少土產嗎?同時還給了你一封信,你也回了信,好像是四頁還是五頁,信中寫了如此多的內容,難道你就沒有勸他以大局為重嗎?”趙雲心中忽然湧起一種無儘的悲哀,主公竟然在自己身邊安置了探子,探查自己的一舉一動,甚至連自己寫了幾頁信紙他都知道。趙雲慢慢直起腰,注視著劉備的目光,淡然道:“我對主公一直忠心無二,我視劉璟為弟,他是我唯一的親人,如果主公因此不信任我,我也沒有辦法。”劉備也意識到自己失言了,他不該泄露秘密,讓趙雲知道身邊有自己探子,他心念一轉,擺擺手笑道:“子龍太多慮了,我怎麼會不信任你,不信任你會讓你練兵嗎?我隻是隨口說說而已,不要放在心上。”劉備笑容十分誠懇,他想了想又道:“這樣吧!封兒一個人在建平郡築城,他沒有什麼經驗,我很擔心他會被巴蜀軍偷襲,子龍不妨替我去幫幫他,協助他鎮守建平郡。”趙雲一言不發地站起身,向劉備深深行一禮,“卑職告辭!”他轉身出去了,趙雲剛走,劉備的臉色刷地變得異常鐵青,他立刻提筆寫了一封信,交給一名侍衛,“速去建平郡,將此信交給大公子,讓他務必照我信中的話去做。”侍衛接過信便匆匆走了,劉備的臉色變得愈加難看,他忽然拾起桌上硯台,狠狠向牆上砸去,咬牙切齒道:“渾蛋!竟敢威脅我。”趙雲慢慢走出府門,他忽然仰天長歎一聲,心中不覺萬念俱灰,劉備將他的練兵之權也剝奪了,這一刻,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單和寂寞。.........夜漸漸深了,劉備也忘記了白天煩惱的事情,他坐在內堂裡逗自己剛剛半歲的兒子。劉禪長得又白又胖,和其他孩子不同的是,劉禪極其貪睡,一天十二個時辰,他至少要睡十個時辰,而是總是半夜醒來,哭嚷叫喊,將他的ru娘折磨得筋疲力儘。但也是因為這樣,劉備很少有時間和自己的寶貝兒子交流,今天儘管劉備旅途很疲憊了,但他還是強打精神陪兒子玩耍。“跳一個,再給爹爹跳一個!”劉備盤腿而坐,捏著兒子的小手,讓他的小腳在自己腿上蹦跳,劉備的眼睛笑眯成一條縫。旁邊坐著劉備的兩個年輕妻子,糜夫人和甘夫人,糜夫人神情平淡,看不出她在想什麼,但甘夫人卻有點激動,丈夫對兒子的喜愛給她帶來無限的欣慰。甘夫人幾次想勸丈夫早點休息,卻不忍打擾他的興致,這時糜夫人低聲喚道:“夫君!”劉備沉浸在和兒子的天倫之樂中,沒有聽見妻子的輕呼,糜夫人猶豫了一下,站起身走到劉備麵前,坐下來輕輕碰了碰他。劉備一怔,順著妻子的目光望去,隻見大堂門口管家婆猶猶豫豫,似乎有什麼事情要稟報。“有什麼事嗎?”劉備有些不太高興,他不想此時被人打擾。“回稟老爺,龐先生求見!”龐先生自然就是龐統,劉備眉頭一皺,這麼晚了他來做什麼?他不悅地對管家婆道:“告訴他,我已經休息了!”管家婆答應一聲,轉身剛要走,劉備又改變了主意,“好吧!帶他去外書房稍候,我更衣後即刻就來。”儘管劉備心中很不高興,但他不想由此破例,他還從來沒有拒絕過官員的拜訪,良好的名聲就是由這些點點滴滴的細節積累而成。他把兒子遞給糜夫人,便起身更衣去了。........房間裡,龐統背著手來回踱步,顯得有些緊張。.但另一方麵,龐統臉上又洋溢著興奮之色,他已經知道了諸葛亮在襄陽之敗,這讓他感到十分興奮,這次諸葛亮失敗不僅是損兵折將,而且還是擅自出兵。如果他能抓住這次機會,就算不能取諸葛亮代之,但也能和他並駕齊驅,不再像現在這樣,被諸葛亮死死壓住,毫無出頭的機會。龐統自然也知道,這麼晚來找主公有點不太禮貌,隻是心中的激動使他等不到明天,他希望今晚便能得到一個滿意的結果。“讓士元久等了!”劉備笑嗬嗬走進房間。龐統慌忙深施一禮,“參見主公!”劉備一擺手,笑眯眯道:“坐下再談。”他又吩咐侍衛上茶,兩人分賓主落座,龐統先欠身道:“主公一路辛勞,微臣這麼晚還來打擾,真是萬分抱歉!”“嗬嗬!士元這話就見外了。”劉備摸了摸光光的下巴笑道:“我知道士元此來必有大事,備願洗耳恭聽。”龐統雖然是為諸葛亮而來,但他卻不能就事論事,他還是需要含蓄地旁敲側擊。“微臣也聽說了襄陽之事,其實臣有一計,襄陽唾手可得。”“哦!士元計將安出?”劉備頓時有了興趣,身子微微前傾,注視著龐統。龐統從懷中取出一幅荊州地圖,在小桌上攤開,劉備也極有興趣地取過燭台,燭光照亮了地圖。龐統指了指房陵郡道:“微臣聽聞曹軍從隆中撤回了房陵郡,但臣可以肯定地說,曹軍絕不會從房陵渡江北上,而是會繼續向西撤到上庸郡。”龐統用手指重重敲了敲房陵郡以西的上庸郡,兩郡間以一條堵水為界,劉備沉思半晌,問道:“為什麼如此肯定?”“原因很簡單!”龐統手指向漢水,笑道:“江夏軍在水上有絕對優勢,他們既然不準曹軍從襄陽撤軍,又豈能允許曹軍從房陵渡江,曹軍撤向房陵郡,江夏水軍也必然會跟過去,且不說曹軍在房陵有沒有渡船,就算有,也會被江夏軍悉數擊沉,曹仁絕不會冒險渡江。”劉備點點頭,龐統確實說得有道理,他又問道:“那這和奪取襄陽有何關係?”“微臣在想,一場大戰後,劉璟必然會率主力返回江夏,留下一支軍隊守襄陽,再留下一隊戰船水軍,如果這個時候一支曹軍突然進攻隆中,襄陽之軍會不會支援隆中呢?”劉備已經聽懂龐統的意思了,他沉吟一下道:“士元的意思是說,假扮曹軍,用調虎離山之計?”“正是!而且我們可以事先陸續派一隊兩百餘人的斥候潛伏進襄陽,等襄陽援軍奔去隆中,城中守兵不足之時,裡應外合,我相信一定能奪取襄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