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襄陽碼頭上濃煙滾滾,儼如一片火的海洋,數百名士兵在碼頭上點火燒船。不僅是襄陽,在十裡外的隆中碼頭也同樣是火光衝天,煙塵布江,從樊城駛來的三百餘艘渡船也被士兵們放火焚毀。襄陽碼頭上的大火引起襄陽城一片嘩然,城門外擠滿了看熱鬨的民眾,一片竊竊私語。雖然大多數人都感到驚訝,但驚訝之餘,還是有很多人暗暗歡喜,燒毀了渡船,也就意味著曹軍無法渡江南下。片刻,蔡瑁率領數千士兵從城內衝出,他眼看一半船隻已被點燃,氣得暴跳如雷,喝令士兵前去救船。碼頭上燒船的士兵見城內救兵衝出來,連忙飛奔而逃,但一名屯長奔跑不及,被蔡瑁手下士兵抓住,連推帶攘,帶了上來。“是誰?誰下令放的火?”蔡瑁眼睛裡噴火,大吼著問道,那氣勢,就恨不得一口吞了眼前的屯長。軍侯低下頭,心中十分害怕,半晌顫抖著聲音答道:“回稟軍師,是蔡將軍下令放火。”蔡瑁一怔,火氣頓消,他回頭看了一眼手下,這才小聲問道:“哪個蔡將軍?”“蔡進將軍。”“是他?”蔡瑁漸漸冷靜下來,他知道蔡進是個穩重之人,不會做這種愚蠢之事,這裡麵必然有緣故。他本想宰了這名屯長,但此時殺機已退,沉思片刻,便對屯長道:“我先饒你一命,去把蔡進找來見我,若敢逃,我拿你人頭示眾。”“是!小人不敢!”屯長連忙答應,匆匆去了,蔡瑁這才慢慢走到碼頭前,望著數十步外熊熊燃燒的大火,火舌吞吐,滾燙的熱氣向外噴發,炙烤著他的臉龐,將他的心烤得收縮起來。不敢五百多艘渡船雖然焚毀了近三百艘,但還是搶回了兩百餘艘渡船,令他的心稍稍感到一絲欣慰。遠處一人騎馬飛奔而至,這是蔡進匆匆趕來了,他翻身下馬,單膝跪下行禮,“末將拜見軍師!”蔡瑁劈頭就是一鞭子抽去,他一指正在燃燒的戰船,怒吼道:“你這個混蛋!看你乾的好事。”蔡進臉上出現一條深深的血痕,他一動不動,蔡瑁又狠狠在他身上抽了十幾鞭,抽得他臉上、脖子上皮開肉綻,這才出了口惡氣,怒視他道:“你怎麼向我交代?”蔡進忍住臉上和身上的劇烈疼痛,咬一下嘴唇道:“家主,請讓我私下稟報。”蔡瑁看了周圍親兵一眼,士兵們紛紛後退,他才恨聲道:“有什麼話,你說!”蔡進壓低了聲音說:“家主,這其實是祖父的命令,讓我燒毀所有襄陽船隻。”蔡瑁愣住了,竟然是二叔的意思,這是為什麼?他心念急轉,忽然明白過來,這一定是二叔怕自己和曹軍暗中往來,索性一把火絕了自己的想法。可是......襄陽軍隊沒有船怎麼行?他心中惱火萬分,二叔也太專橫了,簡直把自己當做三歲小孩,使他心中極為不滿。過了良久,他才拖長了聲音道:“這件事我知道了,你去吧!”蔡進行一禮,翻身上馬,打馬飛奔去了,蔡瑁眼睜睜地望著大火將三百艘戰船吞沒,半晌,他歎了口氣,無論如何他要留下一些渡船,用以應急。襄陽碼頭上的火一直燒到晚上,大火才逐漸熄滅,所有船隻都消失了,變成了一堆堆的殘骸,漂浮在水麵上,令人慘不忍睹。就在襄陽碼頭大火熊熊燃燒的同一時候,在對岸樊城城頭上,曹軍主將曹仁在數十名將領的簇擁下,也在遠遠觀望對岸的大火,他們隱隱可以看見火光閃爍。這時,幾名曹軍探子駕駛一艘小船回來,曹軍在比水上征集到了數十艘小漁船,隻是車水杯薪,對大軍渡江無濟於事,隻能用做哨船。一名探子飛奔跑來,在城下大聲稟報道:“啟稟大將軍,是襄陽城的渡船全部被燒毀,隆中碼頭那邊的渡船也被燒毀,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曹仁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極為不悅地冷哼了一聲,“兩麵三刀的東西,枉費丞相這麼相信他!”蔡瑁暗中投降曹操之事一直是機密,隻有極少人知道,城頭上,除了賈詡之外,其餘將領都是一頭霧水,不知道曹仁在說誰?賈詡知道曹仁心中惱恨,勸他道:“將軍不用生氣,這次南下的任務,本來就是奪取樊城為止,我們已經完成任務,可以向丞相交代了。”“屁話!什麼叫完成任務。”旁邊曹洪大聲怒斥賈詡,毫不客氣,目光惡狠狠地瞪著賈詡,“為將者殺敵當儘,難道看到敵人在眼前,就放他一馬嗎?”賈詡的臉頓時脹得通紅,他和曹洪關係惡劣,曹洪當眾罵他,讓他麵子掛不住了,他正要發作,曹仁卻瞪了曹洪一眼,斥道:“還不退下去!”曹洪冷哼一聲,轉身走了,曹仁也不提曹洪無禮之事,更不道歉,這才接著剛才的話題淡淡道:“話雖這樣說,可眼看著可以拿下襄陽,奪取更大的功績,卻無船可渡江,怎能讓人不氣惱?”賈詡忍住心中怒氣,搖了搖頭道:“若我們逼得太狠,反而會使荊州同仇敵愾,凝成一心,倒不如保持一種威壓姿態,荊州各派勢力為了爭奪主導權,必然會明爭暗鬥,等他們鬥得兩敗俱傷,我們再取漁翁之利,如果將軍不滿足眼前的功績,我倒勸將軍開場造船,等丞相正式南下之時,便有了幾百艘戰船,這才是真正的大功勞。”曹仁是一個有頭腦之人,雖然他也不太喜歡賈詡,但他知道好歹,能分清是非,不像曹洪那樣對賈詡充滿仇視。賈詡的提醒使他意識到,將來曹軍南下最大的問題將是戰船,無論是南下荊州還是遠征江東,上千艘戰船才是平定南方的基礎。曹仁點點頭,“賈參軍說得非常正確,我明天就開始選址造船。”........清晨,當第一霞光從厚厚雲層中噴薄而出,萬丈金光灑向大地,漢水波ng起伏,泛起粼粼金光,樊城上,守城的曹軍士兵開始換防。幾天來,曹軍士兵已經漸漸習慣了這種平靜的防禦,甚至對南岸的荊州軍生出一絲輕蔑,荊州軍始終沒有任何出兵的跡象,就仿佛樊城從來與荊州無關。就在一隊士兵剛剛換防,城頭的哨塔上忽然傳來刺耳的鐘聲,‘當!當!當!’鐘聲急促,響徹全城,所有曹軍士兵都大吃一驚,有士兵指著東麵大喊:“戰船!戰船來了!”士兵們紛紛湧向城東,隻見在赤紅色的朝霞映照之下,一隊體型巨大的戰船出現在江麵上,足有數百艘之多,桅杆如林,船帆如雲,聲勢浩大。曹仁也得到了稟報,急奔上城頭,他不由冷笑一聲,這是劉璟來了,早在他的意料之中,曹仁回頭喝令道:“速調五千弓弩手到江邊,若戰船靠近,給我亂箭射之!”副將於禁答應一聲,迅速奔下城去。儘管時間已經過去了五年,大家都已經淡忘了當年的玩笑,但於禁卻始終無法忘記當年讓他吃了大虧的劉璟,這幾乎成為了他一生的恥辱,銘刻在他心中。這是他第二次出征荊州了,當年在博望坡他被趙雲一箭射傷,整整用了一年時間箭傷才痊愈,雖然沒有影響到武藝,但到陰雨天,他的那處傷疤還是會隱隱作痛。這一次他又來到了荊州,心中的仇恨依然在,隻是仇恨變得更加深沉,輕易不會表露出來。於禁在城頭上也看見了漢水上的戰船,他知道那是江夏戰船來了,劉璟極有可能就在其中,但他並不急於和劉璟一戰,他很清楚,隻要仗打下去,他遲早有複仇的一天。於禁急調五千弓弩手奔赴岸邊,曹軍在漢水岸邊用沙袋壘了一條長約四五裡的沙牆,就是為了對付江夏水軍。五千弓弩手飛奔而至,紛紛躲在沙牆掩體後,五千曹軍士兵劍拔弩張,殺氣騰騰,緊張地注視著江麵上的江夏戰船。此時,江夏水軍船隊距離樊城還有三裡,行駛在漢水中央,離岸邊頗遠,船帆已收起,速度也已放緩,在第一艘兩千石的大船上,劉璟披甲戴盔,冷冷注視著樊城。“太守,岸邊好像有數千弓弩手!”桅杆上的眺望兵大聲喊道。劉璟已經注意到了樊城岸邊已經多了一條長長的土牆,是用沙袋搭建而成,高約六尺,距離岸邊不到百步,很顯然是防禦弓箭的掩體。一旦船隻靠岸,躲在掩體後的弓弩手必然會亂箭齊發,將登陸士兵消滅在岸上,由此可以看出,曹軍已做了充分的準備。這時,徐庶慢慢走上前笑道:“太守覺得現在曹軍最需要什麼?”“應該是戰船!”劉璟淡淡答道。“可是太守想過沒有,整個荊州除了江夏有戰船外,還有就是江陵有數百艘戰船,可現在曹軍連漢水都渡不了,他們怎麼去弄這幾百條戰船?”劉璟有些明白徐庶的意思了,“你是說....曹軍要造船?”徐庶點點頭笑道:“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他們還有什麼辦法,除非襄陽有渡船,可聽說昨晚一把火將襄陽渡船焚燒而儘,也把曹軍最後的希望也燒沒了。”“造船是以後的事,我現在關心眼前。”劉璟注視著岸邊的長約數裡的沙牆,冷冷道:“既然從江夏來了,就要給曹軍一個下馬威。”他回頭令道:“傳我的命令,準備重擊岸上曹軍!”大江之上,船隻相隔較遠,不像陸戰可以用鼓聲下令,因此命令必須非常精準,主船之上,兩支紅色戰旗揮動,這是向後麵的大船發出旗語,後麵的戰船同樣在傳播旗語,很快,劉璟下達的命令傳遍了全軍。紅旗是攻擊信號,一支紅旗是指射箭,兩支紅旗代表重擊,也就是使用投石機和石砲,三支紅旗是散擊,船隻可以隨意進攻,而劉璟下的命令是重擊,那就是指用石砲和投石機對付岸上曹軍。一艘艘千石大船開始掉頭離開隊伍,向岸邊靠近,士兵們啟動了安裝在船舷邊的投石機和石砲。船用的投石機和石砲都比較小巧,平時是放置在船艙內,隻有臨戰時才會推出來,固定在船舷邊。石砲主要是射擊滑石,七八斤左右,並不針對人,主要用於近距離攻擊對方戰船,也可以用於摧毀岸上的一些建築,用石砲來攻擊沙袋牆顯然沒有意義,今天的進攻手段主要是投石機。一架架小巧的投石機出現在船舷邊,士兵迅速將它固定在專門的鐵楔上,這種投石機用絞盤操縱,三名士兵便可以操縱,可以將十斤重的物體拋射到百餘步外。隨著數十艘大船漸漸靠近岸邊,沙牆後的曹軍士兵開始緊張起來,於禁迅速估算射程,已經進入弩箭的射程。他立刻高聲喝令道:“弩箭準備!”一陣急促鼓聲響起,五千把軍弩刷地舉起,對準了緩緩靠近的大船,曹軍士兵的手指勾上了懸刀,隨著船隻越來越近,於禁大喝一聲,“射!”清脆的梆子聲敲響,五千支箭密集著射向離岸邊極近的大船,船上士兵紛紛蹲下,躲在船舷後麵,但還是有幾名江夏士兵躲閃不及,被弩箭射中,慘叫著從船上栽下。就在第一輪弩箭結束,第二輪弩箭還沒有射出之時,江夏戰船也開始了進攻,一片‘砰!砰!’聲響,一隻隻裝滿火油的密封陶罐被投石機拋射出來,呼嘯著射向沙牆掩體。陶罐落地破裂,火油流滿一地,曹軍士兵並不知道這種氣味難聞的液體是何物,大多沒有放在心上,繼續向大船放箭,第二輪弩箭又射向戰船。於禁卻暗暗驚疑,他快步走到沙袋牆前,用手指沾一點液體,放在鼻子上嗅了嗅,這種刺鼻的味道令於禁猛然想起一物,這是石炭油!這應該就是傳聞中江夏軍戰勝江東軍的秘密火攻武器,兩年前,曹軍在濮陽也發現了石炭油,於禁見過,但那種石炭油是黑色而粘稠,不像這般清亮,但氣味卻差不多。於禁心中頓時大急,高聲令道:“傳令,立刻撤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