穰山山勢連綿起伏,山頭一個接著一個,延綿五六十裡,劉璟背著趙雲走了近兩個時辰,已走出二十餘裡,遠遠將追兵拋在後麵,早已看不見了。這時,劉璟也累得筋疲力儘,眼看天邊朝霞即將升起,他找到一處藤蔓糾結的樹根,將趙雲慢慢放下。有傷藥和水,趙雲的傷勢沒有惡化,還睡了一覺,氣色也好了很多,儘管臉色還十分慘白,但隱隱的烏青之色已經消褪了。“璟公子,你也休息一下吧!”趙雲笑道:“我覺得有點力氣了,或許等會兒我可以自己走。”兩人經曆這一夜的逃命,竟有了一種生死患難的交情,劉璟也喝了一口水,把水壺遞給趙雲,他在半路上找到一眼清泉,重新灌了滿滿一壺水。他望著天邊一點點升起的朝陽,萬丈霞光將天空和大地渲染無比瑰麗,層林儘染,儘管江山如畫,但劉璟卻顯得有些心事重重。伍修死了,他還能去荊州嗎?儘管皮囊還在他身上,但沒有了伍修引薦,劉表還會不會相信他,或許會,或許不會,一切都是未知,如果不去荊州,他又能去哪裡?“璟公子還是去荊州吧!”趙雲在一旁微微笑道,“你是劉表之侄,不管伍修在不在,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趙雲又輕歎一聲,“璟公子此去荊州,並非要依賴仰仗劉表提攜,而是要由此尋找到發揮自己才乾的機會,經過這一夜,我趙雲看到了一個誠信、重義、知恩、不棄不離之人,令我敬重,我也希望你能有一個好的歸宿。”趙雲的一番話使劉璟的心也被朝霞染紅了,他凝視著朝霞噴薄而出,一股大丈夫當立於天地間的豪氣在他胸中升騰。是啊!或許是會有一點風險,但做什麼事情會沒有風險?風險越大,收益越大,金平亭侯,荊州牧劉表之侄,比起這裡麵所能獲得的收益,一點風險真的不足為慮了。大丈夫連這點風險都承受不了,他還能做什麼事,去荊州不是很好嗎?可以去謀取劉表的家業,建立自己的功業,也不枉他來三國走了一遭。想到這,劉璟回頭對趙雲笑道:“假如有一天,子龍兄也得到發揮自己才乾的機會,可以建功立業,子龍兄會抓住這個機會嗎?”趙雲微微一笑,他知道劉璟的深意,他並不愚蠢,伍修臨死前說的那句話,便使他明白了一切。半晌,他才淡淡道:“我不會背叛自己的主公,就像公子對我不棄不離,我也一樣對他不棄不離,主公此時倍遭挫折,正是最艱難之時,我又豈能棄他而去!”趙雲的回答讓劉璟有些失望,不過轉念又釋然,如果趙雲真的背叛了劉備,那他就不是常山趙子龍了。更重要是,他想得太遠了,現在還遠不是他雄心勃勃的時候,而是要想法讓劉表先承認他,然後在荊州立足下來,這才是當前他應該考慮的問題。劉璟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恢複了理智,他笑道:“其實我最大的心意,就是能練成子龍兄一樣的武藝,可惜我沒有這個機遇。”趙雲沉默了,片刻他注視著劉璟,淡淡道:“你一定會有。”劉璟也隻是隨口說說,這時,他想到另一件事,便道:“我也要去襄陽,說不定我能遇到劉皇叔,如果真能遇到,就看在子龍兄一腔忠義的份上,我願再儘一份力,助他留在荊州。”趙雲大喜,如果劉璟能勸說劉表留下主公,那主公也不至於窮途末路,又將有新的轉機。“多謝璟公子仗義。”劉璟點點頭,他見趙雲說話語氣已不像昨晚那樣虛弱了,明顯有了好轉,便笑了笑道:“那渾蛋私藏的傷藥還不錯,可惜沒有了,就不知這附近有沒有什麼草藥?”他站起身四處張望,這時,他遠遠看見一個背著竹簍的小道士正向這邊走來,劉璟心中大喜,他正發愁找不到路呢!他立刻迎上前,躬身施一禮,“道長請留步!”小道士年約十四五歲,身材中等,厚嘴唇、塌鼻子,一臉憨厚老實的模樣,手拿一把藥鋤。在荒山野嶺中忽然遇到兩個軍人,他嚇了一跳,連忙合掌作揖,“無量天尊!兩位施主從哪裡來?”“我們是劉皇叔的部下,被曹軍殺散,一路翻山越嶺逃來,同伴受了重傷,不知道長能否幫我們一下。”他和趙雲都身著曹軍士兵盔甲,無法隱瞞,隻能賭一賭,既然劉備仁義之名傳播天下,就看這小道士是否領情。小道士聽說他們是劉皇叔部下,頓時肅然起敬,躬身施禮,“原來是劉皇叔的部屬,小道自當效力,請兩位跟我回道觀,就在山腳,我師傅會治傷。”劉璟心中暗罵一聲,‘劉大耳的名聲倒也不錯,難怪他到處受歡迎。’他和小道士扶住趙雲,慢慢向山腳走去。.........在山腳下,有一座道觀,叫做天玄觀,約有二十餘名道士,平時眾人采藥耕田,自給自足,生活倒也平靜無憂,沒有受漢末動蕩的影響。主持是一個老道士,號穰山真人,他原是名醫匠,雖能醫人,卻不能醫己,妻兒雙雙染傷寒病故後,便出家為道,雲遊四方,最後在穰山落根,平時給四周鄉民免費看病送藥,聲望極高。穰山真人也久聞劉備是仁義長者,聽說劉備的部屬落難,立刻命人收拾靜室,他親自給趙雲治傷,雖然箭毒頗烈,好在箭頭沒有傷及筋骨,再加上劉璟救治及時,穩住了毒性發作,趙雲問題不是很大,隻要靜養一個月便可痊愈。但趙雲卻很擔心劉備,此次兵敗,所有根基都蕩然無存,不知主公能否承受住這次打擊。他懇求劉璟給主公送信,其實他是希望劉璟能夠幫助劉備留在荊州,劉璟既已承諾,豈會推卻,休息一晚,第二天,劉璟便啟程趕赴荊州。.......從穰山向西,有一條弧形的官道,彎彎繞繞走三百餘裡,便可進入荊州地界,到達比水,比水也是漢水的支流,沿著比水南下一百餘裡,便可抵達襄陽。但劉璟抄的是近路,比走官道要省一半的距離,他邁開大步,在低緩的丘陵中疾速西行,不斷對照穰山真人給他畫的地圖,第二天中午,他感覺自己已經靠近比水了。劉璟一塊大石上,在地圖上仔細查找自己的方位,從地圖上,他就身處比水旁邊,可是....他怎麼看不到大河?劉璟站起身,四處張望,隻見百步外有一座小山丘,山丘上有一株筆直的大樹,高約四五丈,他立刻向山丘上飛奔而去。不多時,劉璟攀上了大樹,搭手簾向西探望,視野頓時變得遼闊起來,隻見在數裡外,一條如玉帶般的河流靜靜地流淌在曠野之上,他還看到了官道,在官道儘頭,似乎有數十個小黑點,像是營帳,駐紮在比水河畔。“找到了!”劉璟一聲歡呼,滑下樹,跑下山丘,向遠處的官道奔去。半個時辰後,劉璟終於來到了劉備軍隊的駐紮地,離營地還有百步,兩名騎兵疾奔而至,攔住了劉璟。“前麵軍營,不得入內!”劉璟微微拱手,“請轉告劉皇叔,趙雲將軍托我來送封信。”“公子請稍後!”騎兵調轉馬頭回去,不多時,一名文士上前,向劉璟躬身長揖施禮,“這位公子知道趙將軍情況?”劉璟見這名文士約三十餘歲,頜下留著長須,目光清澈,舉止從容,文質彬彬,便笑道:“我蒙趙將軍所救,逃出戰場,趙將軍卻不幸負傷,我們一路逃過曹軍追殺,現趙將軍棲身穰山天玄觀養傷,托我來給劉皇叔報一聲平安。”“原來如此,公子請跟我來。”文士領著劉璟向營帳走去,劉璟不由好奇地問:“請問先生貴姓?”文士微微一笑,“在下孫乾,字公佑,北海郡人。”劉璟心中暗暗點頭,‘原來他就是孫乾!’孫乾這才想起忘記問劉璟之名,連忙笑問:“真是失禮,忘記請教公子尊姓大名了。”“在下劉璟,劉荊州之侄,途徑汝南,被趙雲將軍所救。”孫乾聽說他是劉表之侄,不由肅然起敬,“原來是璟公子,在下失禮了。”兩人走進營地,遠遠看見一群人聚集在江邊,孫乾歉然道:“請公子稍等片刻,我家主公正和眾人敘話,馬上就會接見公子。”“不妨,先生有什麼事先去忙吧!”孫乾告一聲罪,匆匆走了。在離眾人約百步外,劉璟靠在糧車上,雙手叉在胸前,目光淡然地望著劉備和手下開會,他心中有點好奇,不知道是不是和他想象中一樣,劉備先絕望悲情一番,眾人再紛紛表忠心。不過從常理來說,應該是這樣,劉備總要給從前的部屬一個選擇的餘地,他想去荊州,總不能勉強彆人也跟去吧!同時也可以試探一下部屬的忠心,可謂一舉兩得。這時,他聽見有人憤怒地喊道:“大哥這是說什麼話,南征北戰十幾年了,大家什麼時候嫌棄過大哥,大哥再說這話,我張翼德馬上跳進江中自儘!”這就是張飛,劉璟會心地笑了,聽起來是很心直口快,卻不知他是什麼性子?緊接著又傳來一個平和的聲音:“兄長忘了高祖之事嗎?屢敗於項羽,才有垓下一戰成功,兄長身經坎坷,尚能立身不滅,袁術、袁紹有基業又如何?兄長現在不過是遭遇一次小挫折,再站起來就是了,這裡既然已是荊襄,我們可以去暫時依附劉表,以圖東山再起!”這位就應該是關羽了,看他背影,著實長得雄壯。劉璟心中也微微歎息一聲,雖然劉備屢遭挫折,不過他的堅忍不拔確實令人佩服,而且他很會做人,他已經逃走了,還要命趙雲來救劉辟,不肯輕言放棄,這種做人之道,難怪這麼多人願意跟隨他。“璟公子!”孫乾又走了上來,笑眯眯向他施一禮道:“我家主公請你過去一下,能否勞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