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十二章搶彼此的主角長安城方解看到驍騎校加急從東疆送過來的消息之後,眼神裡的怒意就不可抑製的蔓延了出來。“我本以為沐廣陵還算得上真英雄,現在看來倒真是高看了他。現在洋人還沒被擊退他就開始排除異己,連給其他抗賊隊伍斷糧這麼卑劣齷齪的法子都乾的出來。如果不是咱們有貨通天下行撐著,隻怕守鳳凰台的隊伍就要斷炊了。”“東疆局麵太亂,沐廣陵或是在想,先把內部的事穩定下來麼,再對外就能集中精力了。”獨孤文秀在旁邊說道:“可是,他卻忘了,洋人哪裡會給他時間治內?他忙著給其他抗賊隊伍施壓,洋人自是樂見其成。真要是出了什麼大亂子,屬下擔心納蘭將軍那邊壓力會更大。以屬下之見,不如派人千裡加急趕去東疆,讓納蘭定東帶兵退回山海關之內。洋人要想入關必走山海關,在關內狙擊也不失為良策。”吳一道沉思了一會兒說道:“獨孤之言確實有道理,沐廣陵現在一門心思想把指揮權攥住,讓所有人都聽他的號令這本身沒有什麼錯,戰場上,令出多門本就是大忌。可他的手段太卑劣了些,不如調納蘭的人馬回山海關裡邊布防。”方解在屋子裡來回踱步,過了好一會兒後才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讓驍騎校用最快的法子給納蘭送消息,讓他即刻帶兵從鳳凰台撤出來,退回到山海關裡邊布防。不過,洋人的水師很強,有可能已經從長江入海口進來。咱們的水師現在都用在西邊擋住蒙元人,一時之間也調不過去。讓納蘭小心些,不要被洋人抄了後路。”“最可恨的是楊順會!”陳孝儒怒道:“手裡攥著近十萬精銳,偏偏忘了自己是個漢人甘心情願的給洋人做奴才!如果牟平城那十萬精銳攔一攔的話,東疆的戰事也不至於如此混亂。”吳一道搖了搖頭:“楊順會已經指望不上了,這個人留著反而是禍端。我看,不如除了他。我想他部下軍中也有不少人看不慣他所作所為,如果他死了,會有一大批義士站出來抗擊洋人。要不,我安排人去一趟牟平城?”“驍騎校在那邊有人,不過楊順會的修為也不俗。”方解道:“與其讓他控製著十萬大軍毫無作為,確實不如讓那隊伍散了。不過驍騎校那邊人手有些不足,侯爺可以調派高手去東疆。”“我看酒色財可以去。”吳一道試探著說了一句。方解點了點頭:“嗯,給他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侯爺從貨通天下行裡選一些人手,陳孝儒,你從驍騎校裡再選一些人,讓酒色財帶著去東疆。這次如果立了功勞,驍騎校副都統的位子就給他坐穩了。”“喏”陳孝儒垂首應了一聲。“另外”吳一道站起來說道:“主公進長安城已經快兩個月了,從各地趕來的江湖宗門門主已經到了二百多個,這幾日來的尤其多,每日都有十幾二十個趕來。估摸著再過十天,就能有大大小小五百個宗門的門主到來。其中道宗各道觀的觀主,占了其中半數。主公若是能抽個空子,可以去見見這些人。”方解嗯了一聲:“倒是確實該見見,江湖上的人多豪俠多仗義,這次能召集這麼多人來倒也是一件盛事。回頭把道宗的事捋順了,江湖上也能太平些。”陳孝儒道:“其實屬下覺著,大部分江湖宗門都有依靠朝廷之心,現在天下還沒有穩定下來,主公若是願意接納他們,他們自然心滿意足。主公若是不接納他們,沒準他們就去投了彆人。誰都想在亂世中撈一些功名,就看朝廷給不給一個認同。”方解點頭:“回頭侯爺和陳孝儒你們先去見見,等過幾日我先辦個宴席,招待一下他們。陳孝儒,你尤其要多注意些,江湖宗門來的多了,城中治安難免會差。驍騎校和各衙門的人要多維持,絕不能擾了百姓的安寧。”“喏!”陳孝儒大聲答應,然後問道:“主公,這些江湖客都安置在驛站,長安城裡驛站有一百零八處,太過分散,不如都安排去演武院裡居住。對於一般的江湖客來說,演武院這三個字還是有分量的,他們不敢造次。”方解嗯了一聲:“規模著那位九先生也快到江北道了,明兒一早我就出發,帶著酒色財去見見他。待我回來之後,再招待那些江湖朋友。”江北道方解讓酒色財發消息的地方極為巧妙,避開了黑旗軍布防的地方。方解擔心的是這個九先生修為太高,來的時候要是從秦河到靈門關一帶走一圈,會對黑旗軍的將領不利。雖然蕭一九現在就在靈門關,但終究不可兼顧。約定的地方,叫塟賢台就在長江北岸。之所以這個地方叫這樣一個名字,是因為在幾年前這裡有一位真正的大賢死於此處,雖然後來他的屍首被仇人奪走鞭屍,但隨著這件事傳開,這裡的名氣還是越來越大,成為不少人慕名來拜祭的地方。他叫萬星辰。塟賢台是黑旗軍後來整理過的,在這裡建造了一個墳塚,規模並不是很大。畢竟這裡隻是一座空墳,象征意義遠大於實際意義。黑旗軍過去之後,這裡並沒有荒廢下來,凡是路過的江湖客,都要為墳填一捧土。九先生走到這座墳前,不知道為什麼神色很凝重。“早該想到了如此低劣的計謀,居然得逞。”他自嘲似的笑了笑,然後蹲下來,將墳邊的幾棵野草拔掉。然後從旁邊捧了幾捧新土,在墳頭上拍實。不知道什麼時候,墳的另一側也有人在填土。九先生沒有抬頭,對麵那人也沒有抬頭。“其實我從來沒有把你當成最大的那個對手,甚至沒有想過要跟你見麵。”九先生一邊拍打著墳頭滾落下來的散土一邊說道:“有些時候人生就是這樣不順心,一個我不認為是對手的人卻偏偏成了對手。其實我看到這座孤墳的時候就已經猜到會是這樣,但我沒有走。我在想自己為什麼會被人騙了,想來想去,發現不是我低估了你,而是高估了自己。”對麵那人笑了笑,聲音很輕,就好像怕驚擾了墳中安睡的靈魂。是的,這墳裡沒有屍骨,但如果人有靈魂的話,一定在這裡。“你有沒有想過,你把我算計來,但是死的可能使你?”九先生問。對麵那人站起來,拍打了幾下手掌上的塵土:“有沒有跟你說過,你是個話嘮?”兩個人的第一次見麵,就是如此平靜。方解從腰畔上解下來煙鬥,點燃抽了一口。他坐在墳的這邊,九先生就坐在墳的另一邊。兩個人好像不是對手,不是仇敵,當然也不是朋友,就好像是路人,彼此隻在對方的人生中出現一次,然後便交叉而過。“煙鬥是老人的象征。”九先生說。方解吐出一口煙氣,看著煙氣在天空中逐漸消散:“也許,我比你想象中要老一些。”九先生嗯了一聲,雖然他根本就不可能理解的出來方解話裡的含義。“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不解之事,太多的未知之事。就好像我曾經停留過很久的那個地方,明明屬於這個世界我卻不懂。如果我懂了的話,可能會離著很遠就已經把你乾掉了。”九先生想到這忍不住笑了笑:“那一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方解輕輕笑著,看著天空中繚繞的煙氣:“每個人都看過聽過很多離奇古怪的故事,每一個故事中經曆過不平凡事的人才是主人公。要麼在險境中得福氣,要麼在危難中知因果,最終都能有一番大作為。其實,每個人都是一本書,都是這本書裡的主人公。比如你,一定經曆過很多常人根本想都想不到的事,按照故事的規律,你覺得自己應該是一個故事的主角。”“你呢?”九先生笑問:“是不是你經常會有這樣的想法,從小就有?你覺得自己就一定會是與眾不同的那一個,甚至錯覺這個世界都在圍繞著自己發展。如果離開了自己,世界指不定變成一幅什麼鬼樣子。”“對啊。”方解點頭:“不過我想,不隻是你我,也許每一個人在孩子的時候都有過這樣的幻想,等到成長之後,隨著生活被瑣事牽絆,也就沒了時間再去幻想。而在長大之後還持續這種幻想的人,多半有奇遇。”九先生嗯了一聲:“誠如你所說,如果把每個人的人生都看成一本書,自然而然每個人都是主人公。你這樣說我忽然明白過來,我的世界原來不必彆人大多少,都隻是一本書罷了。不過,我這本書或許更厚重一些,很厚很厚。”他問:“你呢?”方解笑了起來,格外燦爛:“我和彆人也有些不同。”“哪裡不同?”九先生問。方解轉過頭,看向九先生:“每個人都可以把自己看成一本書的主人公,你是這樣,他是這樣,天下人都是這樣,可我不是這樣。在我看來我是主角,不是一本書的主角,而是每一本裡我都是主角。”九先生眉頭皺了皺:“野心真大。”兩個人中間隔著一座空墳,裡麵葬著一個那麼那麼有分量的靈魂。而就在這沉睡的靈魂身邊,兩個看起來年紀都不是很大的男人都站了起來。麵對麵站著,臉上的表情都有些相似。“我覺得,我應該能殺了你。”九先生認真的說道:“那樣的話,你的那些書就都是我的了。”方解嗯了一聲:“我等你來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