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九章從來沒有!不隻是羅耀,這個大帳的裡任何一個人都沒有想到方解會突然下手擊殺文小刀。方解殺文小刀出手三次,其實後麵兩次沒有什麼必要。以方解的心思,一旦想下手必然會儘全力一擊斃命。他的第一拳,就轟碎了文小刀的心脈。後麵的第二拳砸碎了文小刀的腦殼,再一腳踩碎了文小刀半邊身子,其實隻是為了確保文小刀死而已。方解第一拳轟在文小刀心口的那一瞬,羅耀就站了起來。整個大帳裡沒有人看到,也不可能有人看到。在方解第一拳之後的刹那間,羅耀就從椅子上離開出現在文小刀身後。他的速度太快,快到連殘影都沒有。但是,他立刻又退了回來。從過來到回去,就好像他從來沒有移動過。因為方解的第一擊,已經把文小刀殺了。方解也不知道,如果羅耀要殺他,在他打在文小刀胸口上一拳之後,羅耀就能輕而易舉的將他擊斃。羅耀之所以退回去,是因為腦海裡的暴怒被他硬生生壓製了下去。他的移動太快,已經超越了人眼捕捉能力的極限。這種移動速度,大帳裡的其他人哪怕盯著他都沒有辦法看清。方解有感覺,卻沒察覺。在羅耀近身的那一刹那,他的紅眸突然間閃了一下。他自己沒有察覺,但羅耀看的一清二楚。方解隻是莫名的感覺,自己剛才的一瞬麵臨死亡。但是這感覺太快,他沒有清晰的抓住。如果羅耀出手,他根本沒有機會打出第二拳。“你過分了。”羅耀攥著的拳頭緩緩鬆開,但眸子裡的寒意卻越發的濃烈起來。“是啊”方解將手上的血跡在自己衣服上抹了抹,語氣平淡道:“看起來似乎確實是過分了些,就這樣動手殺了一位四品將軍,無論國法還是人情都不能容許。但我沒覺得自己錯了,以後或許也不會這樣覺得。我殺了一個想要殺我的人,就算違背了什麼約束也無所謂。”“我已經跟他把該說的都說了,他不會再為難你。”羅耀看著方解的眼睛說道。方解攤了攤手,從地上將酒囊撿起來喝了一口:“殺已經殺了,大將軍如何處置是大將軍的事。我被困在河北的時候,不隻是我一個人的命受到了威脅,還有我最看重的人。我的朋友,我的親人。大將軍讓我留在左前衛,可以。大將軍說文小刀不會再敢想殺我,我信。但我的人呢?誰能確保我的人不會被他算計?”“大將軍會不會因為文小刀殺了我的某個身邊人,就讓他以命抵命?”方解冷冷笑了笑:“你不會。”“你不怕我殺了你?如果我願意,你現在想保護的那些你的朋友,誰也活不了。”羅耀冰冷的問道。“有些事不是因為怕就不去做的。”方解淡淡的回答。羅耀陷入沉默,整個大帳裡的人都跟著陷入沉默。段邊豹等人全都屏住了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出。段邊豹偷偷看了一眼方解,發現這個讓他大吃一驚的少年居然直視著羅耀的眼睛,沒有絲毫退縮。大帳裡的人哪個不是身經百戰,哪個不是見慣了大場麵?可是今天,他們都被嚇住了。羅小屠的嘴角抽動了幾下,將視線從地上那具殘屍上收回來。沒有人注意到他袍袖裡的手攥了攥,很用力。也不知道是因為憤怒,又或是因為興奮。這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麼事能讓他興奮了,殺人不行,戰場不行,情-色不行,但是今天的這一刻,他發現自己的心跳居然變得快速起來。他殺人,如機械無感情。他領兵,如機械無感情。他睡女人,依然如是。在他看來,這些事就好像吃飯喝水一樣,不需要付出什麼感情。莫將軍隻露出來的左眼裡也閃過一絲興奮,難以壓製的興奮。就好像文小刀死了,對他來說是一件最開心的事一樣。因為興奮,他甚至忘記了多看那個殺人的少年幾眼,而是死死的盯著地上的屍體。“小屠!”羅耀忽然開口吩咐道:“把這個人押下去看管起來,不許他走出大營一步。等我從雍州回來之後再處置!”“喏!”羅小屠抱拳應了一聲,看向方解的眼神裡竟然帶著些欽佩。“把這具屍體……埋了吧。”羅耀最後看了一眼地上的殘屍,大步走了出去。大帳外,雨依然下著。如瓢潑。不知道為什麼,每個人都覺得今天的雨忽然變得更冷了起來。雨點打在人身上,心裡都跟著發寒。要入冬了嗎?…………羅耀離開了左前衛大營,同時派朱權立刻趕去欣口倉將葉近南換回來。羅門十傑,排名第一的詹耀在雍州被釋源殺了,排名第二的文小刀被方解殺了,羅耀離軍,葉近南行事穩妥且在軍中比其他人更有威信,這個時候,必須讓葉近南回來主持軍務。方解被關在一間木屋裡,窗子開著,外麵的雨依然瓢潑一樣下著。深秋的寒意肆無忌憚的從窗戶外麵往裡鑽,無法阻止。方解靠坐在椅子上,腳翹在桌子上,看起來心情似乎不錯,可隻有他自己知道,此時他的心中有多沉重。羅耀居然沒動手?!連打都沒打他一下。方解殺文小刀,又怎麼可能是因為當初文小刀阻止山字營過河救援?當然更不可能是因為一時衝動。現在的方解,早早的就邁過了那個本該衝動的年齡。他殺文小刀,是深思熟慮之後的舉動。他是要試探羅耀的底線在哪兒,殺了文小刀羅耀會不會一怒之下對自己動手。羅耀沒有。所以方解失望了,事實上,還有一種擔憂一種懼怕在心裡越來越濃烈,他看起來又怎麼可能如表麵上那麼平靜?殺了文小刀,印證了方解心裡的那個猜測。他慶幸於自己遇到了這樣一個好機會,甚至覺得應該感激釋源在雍州殺了詹耀。若沒有這件事,方解也沒有辦法來完美的驗證自己的推測。如果……如果羅耀是因為父愛,因為覺得自己虧欠了方解……不,是虧欠了羅武的話,那麼對方解各種回護甚至放縱都情有可原。他親手殺了自己的兒子,然後窮儘一生的力量想複活自己的兒子。說起來,無論如何這都是一件感人的事。在某一個時期,方解甚至覺得自己都應該對羅耀感恩些。他曾經覺得,羅耀雖然心狠但終究還是個父親。外麵很冷,寒意很濃。但方解一點也沒覺得氣候涼了,因為他心裡的寒意更濃。如果……如果羅耀僅僅是因為父親的虧欠,那麼會對方解溺愛這沒什麼問題。可即便再溺愛,以羅耀的性格也不會放縱方解到為所欲為。兒子犯了錯,犯了大錯,有幾個父親不打孩子的?有幾個父親,會在暴怒之下甚至隻說了一句你過分了就再也沒有彆的話?然後下令羅小屠將他囚禁起來,而沒有任何處罰?就算是父親對兒子覺得心裡愧疚,也不可能是這樣的。沒錯,方解在這一世沒有體會過父愛母愛。但他有前世的經驗,他知道父愛是偉大的是包容的但絕不是這樣的。連罵都不罵一句?這是那個能親手殺了自己兒子的羅大將軍應有的表現?哪怕……哪怕羅耀扇方解一個耳光。方解心裡的寒意也不會這麼濃,哪怕羅耀罵他幾句他也不會如此確定。推測被證實的時候,方解心裡沒有一絲一毫的輕鬆。有的,隻是越發的沉重。哪裡有什麼如山的父愛……哪裡有什麼父親的愧疚……哪裡有什麼父子親情!死的是文小刀,方解也同時殺死了自己心裡僅存的那一絲幻想。最終促使方解下決心殺文小刀的,正是羅耀自己。若不是在芒碭山山洞外麵,大雨之中羅耀對方解說的那段話,方解還沒有決定是不是走出這一步,畢竟這是一件極危險的事。方解怕自己推測失敗,讓暴怒的父親殺兒子的戲碼再次重演。就是因為羅耀的話,方解最終決定不能放過這個機會。這是最難得的機會。羅耀必須回雍州,馬上就要回去。如果他走了,方解再殺文小刀也沒了意義。而若是羅耀不走,方解知道自己沒有一絲一毫的機會脫身。所以,當這樣好的機會出現的時候,方解告訴自己,不能放過。殺文小刀。試探出羅耀的本心。靠坐在椅子上的方解,點上煙鬥,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後朝著窗外吐出去……在這樣冷的天氣裡,尤其是還下著雨的時候,煙霧總是顯得比往常濃一些。就好像方解將自己心裡某些曾經難以割舍的東西通通噴了出來,沒有一絲保留。也沒必要再留下什麼了。“詹耀死了”“誰殺的?”“羅文……也是釋源,釋源先占了羅文的軀殼,把自己變成了羅文,然後趁著我不在雍州的機會,出手殺了詹耀,將詹耀的兵權奪走。我到底還是小瞧了釋源,我本以為他的目標是你。所以才強迫你留下,且帶著你北上。我沒想到,他的野心竟然那麼大!”羅耀的話在方解的腦海裡清晰的回蕩著,如針刺一樣提醒著方解他殺文小刀沒有錯,他做出這樣的選擇沒有錯,他一直以來就有的那份警惕更沒有錯。佛宗的人竟然有那麼讓人無法理解的本事,竟然能強行奪走一個人的肉身……如果羅耀不是將方解一直留在身邊的話,那麼釋源選擇的人或許是方解才最合理。這樣想,方解應該感激羅耀才對。可是現在方解不可能感激羅耀,隻有惡心。釋源奪走了羅文的肉身,是因為釋源太老了,也因為他的肉身已經壞了。雖然他從十幾年前的重傷中走了出來,但身體已經混亂,他為了維持自己還活著說不定每天要麵對許多難以承受的的痛苦,又何止是必須不停和女子交-合?為了延命,釋源選擇了羅文下手。第一,羅文肯定是符合他對身體的挑選。第二,羅文的身份是方解的兒子,便於釋源揮發自己的野心。知道了這些,方解缺的就隻是一個驗證了。然後他殺了文小刀。然後羅耀竟然克製到沒有任何舉動!然後方解明白了羅耀為什麼對自己如此上心了。羅耀曾經也受過重傷,雖然後來痊愈了。但誰知道他有沒有什麼隱疾?羅耀也很老了,已經六十幾歲。羅耀的師父,當年曾經從大雪山偷下來一本秘籍,隻有羅耀自己知道那秘籍裡記載了什麼。方解將胸腔裡的鬱氣吐出來,眼神逐漸變得明亮起來。所以,方解也就明白了,為什麼羅耀這樣有智慧的人,會篤定的相信什麼羅武轉生?會相信那些巫師為了保命才想出來的離奇古怪的辦法?或許隻有那個悲慘的女人,他的妻子楚氏才是真的堅信不疑吧?原來從沒有過什麼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