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西道都督指揮使司衙門後堂。左都督闞棱坐在椅上擦拭著自己的丈八陌刀,這把镔鐵打造的陌刀鋒利無比,乃是皇帝欽賜。麂皮擦拭過陌刀鋒刃,鋥亮幽冷。新移任江西左都督兼豫章太守,闞棱知道自己身上的擔子不輕。一排軍校們坐在下麵,他們都是闞棱帶到江西的麾下,是一萬兩千名府兵二十四個營的軍官們。他們多數是原隨闞棱駐於江北的軍官,看著上司在那裡默默的擦拭著陌刀,便知道上司此刻心情絕對不好。闞棱身為皇帝義子,是皇帝諸義子之首,他擅使一把陌刀,師從於羅嗣業,深得其陌刀精髓,打起仗來向來是衝鋒陷陣在前悍不畏死,軍中稱羅嗣業為大將軍王,而稱闞棱為小將軍王。皇帝曾給闞棱封郡王爵,後闞棱堅辭不受,於是改封國公。現在,闞棱在等一個人。林藥師終於在大門口出現了,他沉默著不說話,他徑直走到大案右邊下首那個空位坐下了。他剛坐下。啪的一聲。大案左首下一名指揮使便一掌拍在椅手上站了起來,這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軍官,但高大魁梧,絡腮胡須,闊麵高鼻。他瞪著林藥師,“林右布政使倒是好大的架子,讓我們這麼多人等你大半天?”另一個軍官也道,“我們在這裡勤於王事,賣力乾活,可卻有人在後麵使絆子、拆台子。乾脆說,江西道是真心歸附,還是假歸附?要是真心歸附,那就不要這樣處處不配合,若是不想歸附,那就直說,咱們擺出人馬,亮出刀槍,真刀實槍的乾幾仗,決出勝負再說。”林藥師嗬嗬一笑,目光望向闞棱。可闞棱似乎對自己部下們的這些言論並沒有聽到一樣。闞棱依然拿著那塊麂皮在繼續擦拭著自己的陌刀,擦的專心致致,似乎連林藥師進來了也沒有看到一般。都督指揮使司的長史馮惠亮道,“我等奉旨移調江西,但到現在,也沒有看到江西上下應有的配合,隻看到處處掣肘,說實話,我也不是很明白,為何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呢?”“還有,今天的議事,不應當隻有林右布政使前來,還應當有原各郡太守等留任官員等,為何隻林右布政使一人前來?”司馬盧祖尚也道,“我也不明白江西上下是怎麼想的,想湖南歸附,蕭銑入朝,湖南上下可是順順利利的。而到了江西,陛下對林士弘也不薄,蕭銑入朝隻封侯,林士弘入朝卻封郡公,甚至還特旨答應了林士弘的請求,讓不少原江西官員留任。但是現在這麼久了,江西各郡縣卻對朝廷的許多命令陽奉陰違,到如今,江西道上下也還沒有理清理順,災後恢複等更是一踏糊塗。政事堂幾天一個廷寄下來問責,為何現在江西還有許多災民沒有得到及時救助,為何還有那麼多百姓在外做流民,為何山裡還有那麼多賊匪?為何二十四營府兵還沒有進駐到位,為何原江西藩鎮的兵,還沒有遣散掉?今天林右布政使來了,我就要問下林右布政使,令兄已經入朝,為何江西上下卻還如此,莫非有人想要對抗朝廷?”林藥師笑了笑,似乎對一群武將們的指責不以為然。“諸位,我與兄長是誠心歸附朝廷,我兄長主動入朝,雖然令我留下,也是為了好與朝廷所派的諸位做好交接而已。至於說到現在江西還沒有理順,其實隻是有一些人對朝廷的一些旨意不太滿意,他們想要討個說法。”闞棱放下手裡的麂皮,站起身來,將擦拭鋥亮的陌刀持在手中,細細打量。提刀,揮舞。陌刀舞動,呼呼生風。收刀。“林右布政使,你覺得此刀如何?”他轉頭問林藥師。“好刀。”林藥師隻說了兩個字。“此刀乃是陛下所賜,镔鐵打造,此刀追隨我已經十年了,死在這把刀下的敵人,我牢記著足足是一千零八十三個。有大業末的流賊亂匪,也有高句麗賊,有靺鞨騎兵,有突厥鐵騎········”林藥師麵色微變,他也是隋末亂世白手起家的,跟著大哥林士弘東征西討殺的人不少,但他自己刀下絕對沒有千顆首級。“我來江西已經有段時間了,一直呆在豫章沒有怎麼動作,這不是我動不了,隻是我在等,我願意按聖人和朝廷的旨意,給江西一個機會,看你們的表現。但是現在,你們的表現實在是讓人失望!”“大將軍,這話何意?自大將軍到來,我可是處處配合,大將軍可莫一棒子打死一船人。是有人不太配合,那也是因為他們覺得現在朝廷的有些旨意不合情了不合理,想要討個說法而已,但是我和大多數原來江西道的官將們,還是對朝廷很支持的。”“哈哈,也好,既然林右布政使你也把話說到這份上了,那我們今天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把那些人的要求都說一下吧。”林藥師笑笑。“其實那些人的要求也早就呈給大將軍了,不過大將軍既然要我說一說,那我就再說一下。總的來說,江西上下官民對於朝廷還是很支持的,也歡迎大將軍等前來。如今林公入朝,不少原藩鎮府中的官將也隨之入朝了,留下的人呢,對於大將軍到來後頒布的一些條文命令覺得不太合理。”“直說吧。”闞棱道。“好,那我說直說,其一,大家要求保全各自的財產不受侵犯,原藩鎮和地方郡縣官府府庫裡的錢糧,這個自然是要歸公的,但官吏將士們的個人財產,田地房屋奴隸債務等,希望朝廷能夠保護。”“其二,郡縣官員們希望朝廷給他們個機會錄用他們,他們更熟悉地方,願意繼續為朝廷效力。”“其三,原藩鎮的將士們,除了部分願意退伍的,多數將士們還是希望繼續保留軍籍,他們的軍田也希望能夠保留。”“其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