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禦前圓桌會議上,每位參會的大臣麵前都擺著一份報告。羅成麵色有些憔悴。“諸卿,今天召你們來宣政殿議事,主要是關於蝗災之事,你們麵前的這份報告,是由錦衣衛和皇城司還有軍醫院一起通力協作,花費了很大精力趕出來的,你們可以先仔細看一看,看完後我們再議事。”房玄齡看著麵前這本報告,知道事情肯定不簡單,能讓皇帝都如此憂慮,絕對很棘手。打開細讀,越讀越驚訝,這份報告太祥實了。一開始就講的是蝗蟲的生活習性,然後又講他們成災的一些原因和可怕的後果,甚至還直接把蝗蟲卵、五齡跳蝻、飛蝗等各階段的樣子都繪出。最後是關於錦衣衛對各地蝗蟲卵的調查取樣結果,還有對蝗災的預警。最後報告結論,今年將有大蝗災,從河西隴右到關中朔方,從河南到山東,從河北到山西,從巴漢到湖北,再到淮南,整個黃河流域,長江北部,淮河流域,都可能要爆發大蝗災,涉及半壁江山,數十郡幾百縣。這次的蝗災,其災情之嚴重,可能會是五十年一遇甚至是百年一遇的,比起**年一次的蝗災,將嚴重的多。如果處置不當,後果也將不堪設想。看完後,殿中一片沉寂。“這報告是否誇大?”新上任的禦史中丞長孫無忌問。“這裡還有一份報告,是太子嘉文自己做的。”皇帝招手,馮力士便又給眾大臣送上一份報告,這份報告要簡單的多,由太子親自書寫,裡麵的內容就是他隨皇帝到洛陽北的黃河灘上的親自挖蝗卵的經曆,裡麵還附上了不少數據,比如太子挖了一厘地,就從中挖出了兩萬多個蝗卵塊,而每個蝗卵塊裡,都有五十到百粒的蝗卵。這下長孫無忌無法吭聲了,太子親自挖掘,還是皇帝陪同,這是作不了假的。一眾大臣們都暗暗心驚,對於蝗災,他們在史書上看過許多,甚至也親身經曆了不少,但對於蝗災的成因啊,蝗蟲的習性啊等等,其實並不了解。現在看到這一個個的數據,越發感到震驚。李綱有些意外,他是太子詹事,不僅是太子的老師,也算是東宮的主官,詹事府本就是仿朝廷的尚書省所設,可太子做這事情既沒叫上他,甚至也沒告訴他,這讓他覺得太子與他生份了。“陛下,蝗卵並不代表就會有蝗災,蝗災其實是與皇帝德行有關,隻要修德善政便能消除蝗災。”他這一套,完全就跟漢代大儒們推崇的天人感應有關,什麼地震啊大災啊甚至天上有流星啊,這些都能歸之為上天示警,說是德政不修等等。其實做為當時精英的那些漢代大儒們,又有幾個是不知道這些東西與皇帝或宰相們的施政無關呢?可是他們就是要揣著明白裝糊塗,故意弄出了這麼一套天人感應之說,就是為了以此來約束一下皇帝,畢竟皇帝是天子,臣子們誰也管不了天之子,於是他們便隻能假借上天示警,天現異象,以此來約束皇帝。這其實就好比後來太平天國,天王洪秀全稱自己是上帝次子,稱耶酥為天兄。結果後楊秀清卻自稱天父上帝附身,於是反而還要讓洪秀全來拜他聽旨。而蕭朝貴則稱自己能得天兄耶穌附身傳言。這都是一回事。羅成笑看著李綱。果然不出他所料,李綱接著就開始大談皇帝的一些朝政的不當,說皇帝不肯偃武修文,不肯與民休息,對外征討用兵不斷,又大搞皇家產業,與民爭利不休,還說皇帝大肆分封諸侯實是為將來埋下禍患。又還提起說禁軍和內軍的職業兵製不好,每年要耗費幾千萬貫軍費,是為冗兵。還說到吏員打破了升官界限,這是使的清濁不分雲雲。羅成乾脆架起二郎腿,聽著這位老頭在那裡一通亂噴。看他從這條政策噴到那條政策,口水橫飛的樣子,羅也乾脆就讓他一噴到底。“若按東閣大學士所言,朕是不是當下罪已詔?”羅成等他噴完了,緩緩問道。李綱愣了下。“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隻要陛下能夠迷途知返,便是大善。”“朕就問李東閣,若是朕罪已,若是朕如你所說,更改這些國策,按你說的改變,那麼今年的這場蝗災能夠避免嗎?那些蝗蟲卵就不會孵化嗎?”李綱被堵在那裡了,他當然清楚,蝗災這個東西,最主要還是與自然相關,雖與人也有關,但相關的也不是這些。若是他敢跟皇帝這樣說,隻怕也說不過去。可是眼下話到這份上,也是無法後退了。他總不能自食其言。“陛下,老臣請陛下施行仁政,修德善政,自然能平息蝗災。”“荒唐!”皇帝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羅成明白李綱的想法,想借這蝗災來勸諫皇帝,可現在還這般說,那就真是胡言亂語了,這已經是不顧原則不守底線的行為,這樣的開端可是壞榜樣,若是人人都跟李綱這樣,那他豈不就成了明末東林黨?“罔顧事實,顛倒黑白!朕真是看錯你了,朕本以為你品良德佳,所以特讓你為太子詹事,又拜你為東閣大學士入翰林院為輔臣,可是結果你太讓朕失望了。蝗災當前,朝廷需要的不是空談什麼修德善政,現在要談的是如何預防,要談的是即將出現災情的地方,要積極的調度儲備糧食,要如何捕蝗挖卵,把災情降到最低,就算是災情發生,哪怕莊稼被吃光,也不能讓百姓發生饑荒,無飯可吃,更不能讓人相食,可你卻跟朕大談什麼偃武修文,談什麼其它,你這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你這是做惡!”李綱怔怔的站在那裡,想不到皇帝對他如此無情痛批。“臣···臣受陛下如此指責,無臉繼續留在翰林院,無臉繼續留在東宮,請辭官致仕歸鄉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