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中亭長何在?”席君買在屯門前翻身落馬,他長長黑漆馬槊的二尺破甲鋒刃上還滴著血。提著劍的宇文士及上前。“你就是此間亭長?”他打量著麵前這人,覺得他一身儒袍很晃眼。王君廓也策馬而至,跳下馬手持陌刀上前,目光掃過宇文士及,微微有些意外。“長安,宇文士及!”“宇文士及?”宇文士及的白袍上染滿血跡,身著白色儒袍,可卻手提三尺青鋒,站在那裡,不似文士而似俠客。“宇文士及,祖籍代郡武川,生於長安,初以父勳,封新城縣公。後迎娶南陽公主,拜駙馬都尉,遷尚輦奉禦,轉鴻臚少卿,後歸長安,拜中書侍郎,封郢國公,檢校侍中,加右衛大將軍!”宇文士及提著劍,朗聲報出自家姓名。席君買十分意外,想不到這下麵一小小亭長,居然還有這麼牛的過去,他轉頭望向王君廓。王君廓上前打量了宇文士及兩眼。“沒聽說豐歲鄉亭長叫宇文士及!”宇文士及道,“本鄉亭長,隴右崔器,賊人來犯之時,及時組織屯民鄉兵抗敵,連殺三賊,不幸中箭身亡。我本隻是安東長流人,為屯中學堂先生。亭長臨死前,讓我代任亭長,組織抗賊!”王君廓將陌刀頓在地上,叉手行禮。“並州王君廓,前朝末年時為馬賊,嘯聚邊地,後南下投奔聖人從軍。隨從聖人征遼東,戰高句麗,破突厥,平天下梟雄,功授節度使,拜彭國公,圖形淩煙閣,為開國二十四元勳功臣之一!”宇文士及叉手回禮,“失敬,失敬,原來曾是範陽節度使彭國公。”王君廓哈哈一笑,“曾經而已,如今也是安東長流人,現為安東道帶方郡天安營長史!”兩人便一起哈哈大笑。席君買站在邊上聽的倒是有些不禁感慨,曾經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啊,如今卻還不如他一個皇帝親兵呢。“入屯吧。”席君買打斷這兩長流人。有什麼好得瑟的,都是亂臣賊子。入屯,屯子雖剛經曆一場大戰,有不少人傷亡,可擊敗來犯之敵,轉危為安,大家依然還是很高興。“為何如此賣力?”席君買問連身上染血儒袍都來不及換的宇文士及。士及笑笑。“這裡是邊疆之地,我本長流人,在這忝為一教書先生,遠離中原政治紛爭,安心教書育人,耕讀傳家,倒也自得。可外敵來犯,便沒有了什麼流配罪人或其它,隻有漢人或百濟人、高句麗人之分。”席君買親自為宇文士及倒了杯酒,“這句話說的好,不管過去的,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來,這杯酒敬你。”“當是我敬將軍,若非將軍救援及時,隻怕豐歲屯也難以守住。”這時,一個身著粗布袍頭插著荊釵的一個婦人帶著幾個孩子過來,“夫君,你身上都是血。”“無礙,都是賊子們的。”席君買看著這婦人雖布裙荊釵,但落落大方,氣度不凡,不由的叉手,“莫非亭長夫人?”士及便笑道,“便是拙荊了。”王君廓驚訝,“莫非是前朝之南陽公主?”婦人屈身行了一禮,“如今隻是邊地一教書先生之婦也。”席君買和王君廓聽說她就是南陽公主,連忙起身行禮,不管怎麼說,他們也都曾是前朝之人,而南陽公主的名聲在前朝時就是極好的。他們很敬佩這位金枝玉葉,淪落到了這邊地,居然也還能這麼樂觀。“都將!”王伯當大步過來,“潰敗之賊,儘皆被擊殺或俘虜,粗略統計,殺賊三百餘,俘虜近千,大功!”席君買笑著跟王伯當介紹,“三郎,給你介紹下,這位是長安宇文士及,這位是前朝南陽公主。”然後他又向公主二人介紹,“這位是長白山王伯當!”王伯當隋末也是有名人物,是李密學生,也是後來李密魏軍大將。宇文士及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不由的再次哈哈大笑。“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好詩,宇文亭長做的好詩。”“我哪是什麼亭長。”“既然今日宇文先生接過了前任亭長臨終的托付,那麼現在又是戰時,我便特授你為豐歲亭代亭長。”席君買道。宇文士及無奈的苦笑,少年之時就封公了,如今倒還成也代亭長。“都將,我派兩個兄弟回軍營報捷,另外親自帶幾個兄弟到附近打探一下敵蹤。”王君廓起身道。“也好,注意安全。”·······距離豐歲屯西麵數十裡地,臨安。上千的百濟和高句麗敵軍正猛攻,臨安不是一般的屯莊,這是一處靠近邊境的屯莊,既屯田也經商互市,這裡的屯民,也不是身家清白的漢地良籍移民,而多是流配官吏、罪犯,以及他處遷來的胡族藩人。這些人就算是在漢城或平壤的官衙裡,都是被視之為刺頭,本就不是什麼良民善人,多有不良紀錄,因此最終這些人往往被安置在最邊疆之地,也是條件最差的地方。如臨安堡,這裡處於山區,山多田少,沒有好的水源可引灌,就算墾荒耕種,也比其它地方收成要差的多。地處偏遠,又多是不良人和胡人,因此這邊安東道官府也多是放任不管的狀態。不過這些刺頭們倒也並不自棄,依然努力的生活著,墾荒耕種,田地差水源少,那就再做點彆的買***如做些手工活,或者去給彆人做些貨物押運、保鏢護衛之類的活。其實如臨安這種的邊屯,還有不少,這些人因有不良記錄,既不能點選府兵,也不能為吏做役,連參加科舉的資格都沒。甚至多半的人都是屬於長流人,終身不得離開安東。小小的臨安屯,也就不到三百人。可就是這小小的屯子,那些被人嫌棄的不良,麵對敵軍的猛攻,卻絲毫不退讓半步。“賊人疲了,要退了。這是好機會,準備打開屯門,我帶馬隊的兄弟出去衝他們。”一名高大的年輕人盯著屯外的賊人道。旁邊一群人居然沒有人反對他的這冒險提議。稍後,賊人果然開始後撤。“開門!”屯門打開,高大年輕人縱馬而出,身後跟著三十餘騎。無盔無甲,連把橫刀都沒有,為首漢子手持一把長柄鏈枷,隻不過這鏈枷不像是普通農戶打穀用的,皮條改成了鐵鏈,前端那柄短棒上,居然還加裝了許多狼牙類鐵釘,這妥妥的就是一件凶猛的鈍器。“吾乃長安宇文承都,賊子休走,吃爺爺一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