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定方拿著一塊麂皮擦拭著自己的禦賜尚方劍。這是由當今最有名的造刀大師親手打造的禦刀,據說一年隻能打造出十八把,把把精品,每一把都是萬中無一的神器。這是專供皇帝所有的尚方禦造。臣子們能得到一把尚方禦刀,那都是無上的榮幸。尤其是如今皇帝賜臣子尚書刀,又多會賦予一項神聖的特權。“細封犀,你可知這把刀叫什麼名字?”細封犀瞧著那把刀,“好像是斬馬刀!”“沒錯,這刀是斬馬刀,也叫尚方斬馬劍,宮廷尚方坊禦匠大師打造,精品中的精品。更珍貴的是,這是皇帝所賜。陛下賜我此刀之時,曾言,持此刀,可斬三品以下。細封犀,你職為羈糜郡太守,為從四品,爵為虛封伯,正四品。”刀身如鏡,明亮無比。細封犀不由覺得頭皮發麻。“大帥,細封犀願為總管前鋒,征討不臣。”“你說本帥能夠相信你嗎?你會不會一有機會又反叛朝廷,甚至戰場上反戈一擊呢?”“細封部絕無二心!”“起來吧,本帥就再給你一次機會,但機會也僅此一次,千萬珍惜。若是你細封部敢有半點逆反之心,到時就是滅種亡族,一個不留,本帥說到做到。若是好好效忠朝廷,效忠聖文神武天皇帝,你也還能繼續做你的從四品積石郡太守,說不定還能因功由虛封伯爵改為實封伯爵呢!”還刀入鞘。細封父子終於鬆了口氣,剛才那一刻,細封犀真感覺到這位秦軍總管要殺他之心。“細封太守,此次我秦出兵西山,本總管身邊還缺少乾將,不如就請細封太守暫時充任我西山行軍行營的行軍司馬,如何?”細封犀經曆了剛才這一輪,哪還敢有半點反抗,點頭應下。“很好,我觀細封少族長也是有勇有謀,就授細封少族長為我行營先鋒兵馬使,統領細封部勇士為先鋒,可好?”現在細封犀屁都不敢放一個了,明知道這蘇定方就是要扣他為人質,又要讓他兒子打前鋒消耗,卻也不敢反對,隻是一味點頭。“哈哈哈,細封太守果然爽快,我蘇烈就是喜歡爽快人。”蘇定方笑著把細封犀父親拉起來,還親自為他們鬆綁,又幫他們拍了拍身上的腳印灰塵。那邊,唐儉正收拾東西準備離開,要回長安去彈劾蘇定方呢,結果就聽說蘇定方又放了細封父子。“唐員外這是欲去哪呢?我還想請你留下來充當細封先鋒使的長史呢。”蘇定方笑著進來。唐儉沒有個好臉色,“既然要放,剛才為何又要攻?這豈不是多餘?”蘇定方卻道,“這些個羌人,向來是欺軟怕硬,最是尊崇強者,他們雖說歸降,卻占著嘉誠等地不肯交還,擺明了就是三心二意,我率軍突襲攻下此城,也是要好好的教訓震懾一下他,讓他知道,我大秦的強大,你看他現在,是不是已經非常的老實了?”“可蘇都督就不怕因此讓這些人心懷怨恨?”“哼,你真以為那些羌夷有哪個是真心歸附的?不,一個也不會有,他們歸附不過是因為恐懼我大秦之強悍,他們先前依附強悍的吐蕃,如今怕我大秦報複,於是便又想轉頭歸附我大秦,可這些人從來都不會是真心實意的歸附,一有機會,他們還是會想著背叛做亂的。因此,對於這些人,用是得用,但也得小心提防,我此來,朝廷的戰略是要收複劍南西邊被占之疆土,同時要深入西山,一邊打一邊拉,要恩威並濟,把西山諸羌夷拉到朝廷這邊來,將西山羌地設為羈糜郡縣。”“要慢慢的把這些羌人全都羈糜起來,給他們劃上框框製訂規矩,捆上束縛,使得他們無法再脫離朝廷的掌控,將來一點一點的還要修路築城、屯兵移民,直至徹底的將羌地納入直轄統治,你是文臣,這些東西,應當比我更清楚更明白。”唐儉放下手裡的衣服,重新坐下。“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可是我認為你行事還是過於莽撞,細封部明明已經歸附,根本用不著來這一出。”“好了,我也不跟你爭論這些,你呢也不要急著回去告我狀,要告晚點也是一樣。現在先留下來,你與細封步賴比較熟悉,你去當他的長史,也算是半個監軍,我再派點軍官士兵給你,你把細封部掌握好。在這西山羌地,要與羌人做戰,還是得用他們的那一套戰法。”蘇定方這一路過來,已經充分感受到了這邊的不同。首先就是地形太艱險,後勤運輸會極為艱難,這次來,都是用山羊運糧,這也是羌人的一種作法,山羊背的糧食可以供軍,山羊也同樣是軍糧,有許多路,甚至連蜀中矮馬都難以攀越,可山羊卻能如履平地。就跟沈光帶來的那些羌夷之兵一樣,這些人也不著甲,背個短弓提把刀,翻山如履平地,十分凶悍了得。相較起來,蘇定方帶來的中原秦軍,卻並不太適應這邊的地形與氣候,尤其是中原的騎兵,在這邊很難有用武之地。“我準備在此重築嘉誠縣城,增駐兵馬,並設軍屯民屯,以控扼岷山與岷江。再向南收複汶山郡,把諸羌趕到邛崍山以西去,在汶山郡之西,邛崍山東側,於雜河穀要道,再築一城,扼守邛崍山東。”蘇定方選的這兩處地方,都是戰略要地,是諸羌入劍南的重要通道。南麵的雜河穀處,北望隴山積雪如玉,東望成都如在井底。此處不但控扼要道,三麵臨江,而且還占據高地,對成都平原有俯衝之勢,十分重要。蘇定方這樣極有戰略眼光的人,一下子就看到要守好劍南西,關鍵還是平定西山諸羌,而要平西山諸羌,尤其是要防他們反複無常,就關鍵在於守好平昌郡的嘉誠和汶山郡的這個雜河穀。嘉誠縣已經到手,但邛崍山東卻還在羌人之手,這裡其實在數朝以來,就一直都是羌人的地盤,甚至可以說,其實中原王朝的勢力一直就沒有擴張到邛崍山腳下。而這一次,蘇定方看中了這裡的一處要地,不但要把汶山郡原有的地盤收回來,還要把這從來沒有擁有過的東坡也要拿過來,並在此駐軍修城,屯田扼守。“在此兩處築城屯軍,則我軍便立於不敗之地,進可攻退可守,後方運糧儲備,加上軍屯產出,便能支撐長年駐守征戰了。”邛崍山也是泯江和大渡河的分水嶺,大渡河上遊便是從大積石山下發源而起,經黨項羌地盤,入迷桑、春桑等部,然後南下,彙入大小金川河水,大小金川一帶則是東女國等諸羌部。再南下便是大渡河段,往東進入蜀地,最後彙入泯江。大渡河東麵是邛崍山,西麵則是大雪山。大雪山的西麵,就是吐蕃興起的雅礱江所在的山南了。不過從邛崍山到大渡河再到大雪山,這一段也是最艱難最惡劣的地理環境,哪怕如蘇定方這樣雄心壯成的大將,可麵對這些險山惡穀還有那林立的羌夷部族也是隻能望而興歎。要想掃清這一塊地帶,沒個一二十年估計都不可能。所以一開始,蘇定方就沒想過要一戰而定西山,他計劃的還是先在泯江畔,先在門戶之處建好堡寨,方能進可攻退可守。然後再徐徐圖之,沿著幾條河穀要地,不斷往前推進修築城堡,屯駐兵馬,同時屯田,通過這樣吞食的策略,來慢慢的控製這一地區。當然,若有細封部這樣的願意歸附的部族,為秦軍打頭陣,這是更好不過了。“我已經派人向青海道的馮孝慈都督去信,請求青海道方麵,自大積石山北方向出兵策應,一起配合夾攻拓跋部。”蘇定方與唐儉的想法其實是一樣的,西山諸羌裡,以黨項最強大。要平西山,肯定得先平黨項。但他們沒有人想過要直接招納黨項來攻打其它小羌,而是先拿黨項開刀。否則一旦招黨項平其它小羌,結果就可能是黨項在西山坐大,以後更加難以控製。因此朝廷是要離強合弱,先拿最強的黨項開刀。但並也不是直接打黨項,而是內部離間分化,招降黨項第二強的細封部,先聯手滅掉最強的拓跋部,這樣一來,秦軍也有了幫手,而黨項也能實力大降。“我軍接下來會分為三部,我率一軍屯嘉誠,在此修築新城,以為北線攻守大本營。沈光將軍則會率一軍南下去招附、攻打汶山西麵直到邛崍山東麵諸羌,然後在那裡新築一座大城,駐兵屯守。”“你和細封步賴率其細封部兵五千,另我派契必何力、執思失力兩員大將各統兵一廂,總共八千兵隨你們出擊。”這下倒讓唐儉有些意外了,他隻是一個禮部員外郎而已,現在卻讓他帶兵。“你看好細封步賴,並負責招降沿途諸羌,這應當是你的長項,至於說統兵打仗,有細封步賴統羌兵,有契必何力和執思失力兩員大將統我秦軍,你不用擔心。三將共統一軍,你負責協調,若有爭執不下,你則聽契必何力的建議。”這下唐儉明白,他是名義上的一路統帥,不過實際負責的是招降諸羌和協調三將的任務,軍事上主要還是以契必何力的意見為主,不讓契必何力直接統兵,估計是因為他隻是一個胡將。“總管為何不親自統兵?”“本帥坐鎮此處,更加重要,平定後方羌部,籌集運輸糧草、保證輜重供應,可並不會簡單,本將要居中策應指揮,而不是親自擔當先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