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議事之後,皇帝回到後宮,一人獨自呆了許久。“取壺酒來。”內侍取來一壺上等貢酒,皇帝瞧了瞧,卻並沒有讓內侍倒酒,而是直接提起酒壺起身出了宮殿。皇帝提著酒,一直來到了仙居殿。仙居殿是太上皇與皇太後的居所,此殿西鄰西夾城,東鄰億萬歲,南麵是集賢殿,往北便是九洲池皇家禦苑。遠遠的,羅成聽到仙居殿中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音。“太上皇做什麼呢?”內侍回報說太上皇在打鐵。羅成不由的一笑,等他提著酒進去才發現,原來不是太上皇在打鐵,而是太上皇正在指點幾位皇子在打鐵,此時太子手提著一把小號的鐵錘在一塊燒紅的鐵上鍛打,太上皇在一邊指點,而吳王楚王遼王等幾個皇子,則在一邊觀摩,排隊等侯接錘上手。這幕,讓皇帝有些意外。“父皇!”還是吳王比較眼尖,一下子就看到皇帝進來,高興的跑過來。羅成一把抱起吳王,然後走過來,太子看到皇帝進來,顯得有些緊張慌亂,手裡的錘子也不敲打了。羅成看了他一眼,笑道,“繼續啊,要不鐵就冷了打不動了。”得了皇帝的話,太子才又提起錘子敲打起來。“你們繼續,我跟你們皇祖父一起喝杯酒。”羅成放下吳王,又伸手在楚王遼王腦袋上揉了一把,便跟太上皇走到一邊廊下喝酒。“今天怎麼有空來我這?”羅成給太上皇倒了杯酒,笑指著院裡的幾個皇子,“父親怎麼想到讓他們打鐵呢?”“這些孩子也算有心,每天知道來我這裡看看我這個老頭子。”“那看來崇文館給他們布置的學業不算重啊。”老爹瞪了羅成一眼,“都還隻是一些孩子而已,若是整天被課業束縛著,怎麼長大呢?”羅成的規矩,是皇子們五歲起便要到崇文館讀書,十二歲出宮開府,十八歲之國就藩。每天早上,他們都要先到皇帝禦書房來請安,然後去讀書。他沒有強製要求皇子公主們要來太上皇這裡來請安,但現在看這些小家夥還是比較有孝心的,知道太上皇寂寞,經常過來陪伴。太上皇也喜歡這些皇孫皇孫女們,每次他們過來,總要給他們準備許多好喝的,還給他們講故事。羅貴在宮裡也備了一套打鐵的家夥,有時閒來無事,也敲打敲打幾下,算是鍛煉下身體。有次皇子們看到,也想玩。於是羅貴便乾脆教他們打鐵,有空的時候就教他們動動手。在他看來,皇子們雖出身尊貴,但也是孩子,小小年紀崇文館讀書有些早了,但他也不好乾預。可打打鐵也有好處,一來能鍛煉身體,二來還能知道下羅家以前的曆史。“咱們羅家就是打鐵的出身,想當年你祖父在襄陽時就曾是個鐵匠學徒,後來隨軍建功立業,掙得了爵位。我後來離開長安,到山東,也是靠打鐵養家。你們兄弟六個小時候,個個都幫忙打鐵,這是咱們羅家的曆史,沒有什麼好避諱的。”“父親說的對,英雄起於時勢,而不問出身。有誌向,有能力者,方能成事。而就算出身公侯世族,可如果不知進取,也不過是紈絝而已,甚至就如長孫安業等那些人一樣,成為敗家子,亡族罪人。”羅成比較想的開,覺得讓太子他們有時打打鐵,也算是一種培養動手能力,鍛煉身體的方式,倒沒說身為皇子,就隻能讀書練武,其它什麼都不碰,搞到最後連韭菜麥苗都分不清。“父親,你說我要如何處置那些謀反之人?”“聽說你抓了很多人?”“參與謀反者兩千多家。”羅貴點了點頭,“很驚人啊。”“幾乎大半的舊貴族和士族都參與其中了。”“可我聽說本來謀亂的沒幾個,可你卻故意放縱,甚至還有意煽風點火,所以才引出了這麼多人?”羅成笑笑。“不太厚道。”“我也不過是提前擠掉膿包而已。”“可不管怎麼說,這終究還是牽連太廣了,雖說殺了一了百了,可太多了。你若真這樣做,就不免會留下暴君之名,會開一個極壞的頭。其實我以前也讀過不少書,曾在書上讀到過,殺人,其實不過是掌控力不足的一種表現,是一種無奈的選擇而已。”羅成對父親一下子欽佩起來,居然能說出這樣的道理來。“可是現在這些人被抓起來,若是不殺,那就是隱患,總不能當成什麼事也沒發生過。”老爹想了想,他瞧著那邊叮叮當當打鐵正開心的皇孫們,“那就不殺,但也不放過。”“怎麼講?”“小五啊,你之前不是一直移民實邊嗎?不但將許多無產中原百姓移民邊疆,甚至還把許多罪犯也流放過去,連許多官府手裡的官奴也都放免為良,遷移邊疆。據我所知,這些官奴隸,許多就是戰俘和罪犯,對吧?”“確實。”“既然你可以把那些官奴隸都放免為良,遷移邊疆。何不也這樣處置那些人呢,饒他們一命,不殺他們,但可以奪爵除職、削籍為民,還可以沒收他們的家產充公,然後把他們流放邊疆,讓他們從此長流邊地。”長流邊地,就是不得回來,如嶺南以前,就是有許多各朝各代的長流人。老爹的意思,這次的這些謀亂者,好多人本身都是官員貴族或是士人豪強,多數人都還是比較有本事的,彆的不說,起碼都是讀書人啊。而邊疆之地,最缺什麼?不但缺人,更缺讀書人。所以把這些謀亂者全都流放到四邊之地,可以充實邊地官府駐軍等的力量。“這些人放在中原,確實是威脅,但若是去了邊疆之地,沒有了家族姻親的關係人脈,沒有了現在的土地錢財支撐,他們又還有什麼威脅呢?”羅成想了想,確實是這個道理。這些人費儘心思謀反,結果他一下子就全都抓起來了,不堪一擊,若是把他們全都打散,然後流放發配到各個邊疆之地,這裡三五個,那裡六七個的,失去了過去的環境,沒有了那些人脈和財力,他們又還能掀起什麼風浪來呢?“長流人,謝謝父皇,這個建議確實很好。”“其實我相信你的宰相們肯定想的比我更周到,若是遇事不決,不妨多聽聽宰相們的意見,不是有那麼句話嘛,偏聽則暗,兼聽則明,你身為皇帝,更不能隻聽自己喜歡聽的。”“受教了。”從仙居殿回來後,羅成便找來了魏征。“將此次涉及謀反的兩千餘家,並其三族,皆沒收全部財產,削奪官爵,除籍為民,然後長流四邊。”“兩千餘家,並其三族,那可能就是得上萬家了。”魏征見皇帝改了主意不殺人,有些欣喜,但還是感覺太擴大化了。“這已經是朕最後的寬容了。”皇帝卻不容再做更改了。“這些亂黨三族中有我大秦氏族誌上勳戚者,可免於牽連。”皇帝又加了一條。魏征點頭,明白其意,長孫安業謀反,株連三族,那長孫無忌做為其兄弟,肯定要牽連進去,可皇帝絕對不會牽連長孫無忌的,這樣的情況還會有很多,因此如果是勳戚,可破例免除牽連。這也算是皇帝的仁慈了。但依然還可能要牽連上萬家,一次抄沒上萬家,還儘是貴族士族官宦豪強之家,這波可就有些狠了,朝廷真不知道要抄沒多少錢財多少土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