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萬萬不可聽信曹將軍所言,否則大禍將臨頭也。”突然,殿中一聲大吼,卻是國子祭酒淩敬出列。這位竇建德的重要謀臣軍師出列,高聲勸道,“河北之地雖富庶,然大業以來,這裡卻是東征錢糧兵丁民夫之本營,受累極重。而後義軍四起,加之水旱不斷,河北更是接連塗炭,百姓逃亡,田地荒蕪,曾經一郡二三十萬戶,到如今一郡往往不過數萬戶。”“現如今之河北,財力不足,雖有雄兵二十萬,而土地不過千裡,地勢平坦,地險固可守。反觀秦主羅成,其擁有關外、河東、河南、山東、淮南還有半個河北,甚至連塞北之奚契等皆聽其號令。”“如今秦家天子據有京師,略定中原,每攻必下,每戰必勝,此乃有天命護佑。如舉河北版圖歸於朝廷,雖是漢代竇融也不足與我們相比也。”淩敬的這番話還是很有見地的。事到如今,卻要拿雞蛋去碰石頭,卻要跟賭紅了眼的賭鬼一樣押上全部身家,這就太不明智了。淩敬跟曹寶他們不一樣,他本身就是隋朝河北地方官員,當年也是城破之後被迫降夏,那時見竇建德還算仁義,對他們也算尊重,這才輔佐,可如今,隋亡短短幾年,天下大勢重新清明,羅成有一統天下之誌,也有一統天下之實力,如今大勢所歸,對他這樣的讀書人來說,其實是很願意看到這樣的局麵的。竇建德坐在上首沉默不語。將軍範願高聲道,“從前吳王劉濞統率江左之兵時還稱自己為東帝,而當年宇文泰不過據關中一隅之地,也沒有向據有北方的高歡稱臣啊?秦雖強大,又能把我們怎麼樣?隻要我們上下一心,聯絡關中李淵江漢蕭銑江南沈法興等,依然還是能夠與羅成抗衡的。”“淩敬,你身為夏臣,卻處處為秦國說話,莫非你已經得了羅成的封官許諾,暗中投靠了秦國?”竇建德又問宋正本,“納言以為如何?”宋正本雖為夏朝宰相,可跟淩敬一樣,以前都是河北的隋朝官員,他們這些文臣的態度其實都是差不多,既然爭天下爭不過羅成,那不如早降,還能免得河北動亂。“若陛下此時歸附秦國,不失侯爵。若是抗拒不從,隻怕將來如劉武周一樣下場。”“宋正本休得胡言亂語,誘惑我主!”大將劉雅喝罵。竇建德坐在上麵,看著下麵涇渭分明的兩方態度,武將一方基本上都反對投降,認為可以打,還有的打。而宋正本、淩敬等宰相文臣們,則認為應當順應大勢,既然大勢在羅成,那他就是天命護佑,應當順勢歸附。竇建德長歎了一聲。本來想宣布歸附秦國,可現在看一眾老兄弟都不肯降,他也猶豫了。最後,這會倒是沒有結果就散了。竇建德回到宮裡,召來女兒紅線,將殿中議事的結果告訴她。“父親,你既然決意歸附,那就不應當再受左右所影響,你是君主,若你決意歸附,就算有將軍不願意,最終也還是能夠說服他們的,哪怕他們真的不肯,也不影響。可現在父親卻如此左右搖擺不定,豈不是更加助長他們的想法?”竇建德搖頭歎息,“都是一起打江山的兄弟,他們的意見父親不得不慎重考慮。”紅線氣的調頭就走。竇紅線出了皇宮,騎著馬由一群女兵護衛著準備出城回女兵營,結果走到半路,卻聽到那邊喊殺聲四起。“怎麼回事?”前方一片混亂。很快有女兵回來報告,“宋納言半路遇刺,身中數箭而亡,有人說是秦國刺客所為,現在曹國舅正率兵搜捕城中。”紅線一聽,不由的氣道,“秦國刺客要刺殺也是先刺殺他,怎麼可能刺殺宋先生,定是曹寶暗中指使手下假扮秦國刺客所為,這些無法地天的家夥。”她調轉馬頭回宮。竇建德此時也已經接到報告。紅線進來報告父親,說這定是曹寶所為。“不單宋納言被刺殺了,還有十幾位文臣被殺,曹寶奏報,說都是秦國刺客所為。”宋正本被當街射殺,淩敬的房子失火,現在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另外十幾個力主歸秦的大臣,也被殺死。如今曹寶等許多主戰派將領正帶著全城搜捕,搞的人心惶惶。竇建德又豈不明白這事情絕不是秦國所為,但現在關鍵不是這個,而是曹寶等人已經不惜用如此激烈的手段,在警告皇帝。他們敢這般捕殺宰相大臣,如同兵變。若是竇建德還執意投降,隻怕下一個被殺的就是他了。“紅線,父親想讓你離開。”“離開,去哪?”“離開樂壽,離開河北,去哪都行,這裡已經不安全了。”竇建德撫著女兒的頭,“我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看到你出嫁成婚,沒能看到你為人婦為人母。”說著,竇建德居然流下了眼淚。“父親,女兒請旨,願意率兵平亂,誅殺曹寶劉雅範願這些大逆不道犯上做亂者!”竇建德搖頭。“沒用的,已經來不及了,晚了,一切都晚了。”“為何?”竇建德苦笑著告訴女兒,在曹寶等人還沒發動之前,王伏寶就已經察覺到了軍隊的不穩,於是他親自去找曹寶和範願劉雅等人,希望他們能夠克製冷靜。可結果,曹寶等人居然直接殺了王伏寶。“紅線,你聽外麵的喧嘩之聲,那是被鼓動起來的士兵,他們現在很狂躁。我雖為皇帝,可此刻隻怕也難以安撫住他們了。”“兵變?父親,他們叛亂了嗎?”竇紅線驚呆了。“算是吧,但他們暫時還不會對我怎麼樣。”竇建德知道,此刻,他已經被手下將領們綁架了,最忠心的兄弟王伏寶被樣,而另一位老兄弟劉黑闥又在雲中被俘,此刻,樂壽城已經由曹寶範願劉雅一乾大將說了算了。“紅線,你趕緊離開。”“不,我不走!”竇建德哀求,“算是爹求你了,走吧,父親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無論如何你也要保重。若是你不知道去哪,就去找羅成,帶秦軍回來,說不定到時還能救我一命。”他隻能如此勸說女兒,要不然,他知道倔強的女兒肯定不會離開,說不定還要去找曹寶他們,弄不好,便又是王伏寶一樣的下場了。竇紅線猶豫許久,最終向他下跪磕了幾個頭,“父親,我一定會回來救你的。”看著女兒終於遠去的背景,竇建德長歎一聲,他從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己居然會被自己的兄弟們給綁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