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馬射箭回來,仆婦已經為她準備好了早餐。一籠新鮮出爐熱汽騰騰的籠餅,時人愛吃麵食,世重餅啖,麵食非常普遍。而麵為食具者,皆謂之餅。各種麵食做成的食物基本稱為餅,沒有餡的統稱為蒸餅,有餡的則稱為籠餅。紅線每天早晨都會很早起來去騎馬練箭,還要練上一通馬槊刀鐧。回來時,早是饑腸轆轆。看到又白又香的籠餅,早就食指大動了。顧不得剛出籠的餅還燙手,抓起一個就咬。一口咬下,就吃到了裡麵用蔥和羊肉做的餡,非常的美味。“這籠餅真香。”紅線笑著道。“你們也一起吃。”服侍她的婦人搖頭,“這是給公主準備的。”紅線早上最喜歡吃籠餅,一通晨練下來,籠餅既能充饑又美味,尤其是裡麵帶著油湯的餡最是美味。她一般都會多讓人蒸一些,除了自己吃,也會給身邊的親衛女兵,以及照顧她的貼身仆婦們吃。隻是今天仆婦卻一直推辭。“怎麼了?”仆婦隻得如實道,“廚房隻為公主準備了籠餅。”“為何這樣?”紅線問。於是仆婦隻得如實告訴這位夏國公主,糧食緊張,現在已經限製供應了。皇帝都帶頭節衣縮食,所以現在公主府這邊的細糧麵食供給也減少了。廚房為了保證公主的麵食供應,無法再額外多做。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嗎?紅線不由的停了下來,她手捏著半個籠餅怔怔出神。她突然沒有胃口,放下籠餅,穿著晨練回來洗漱後換上的一件褶衣,腰上懸一把橫刀,頭上的長發也隻簡單的挽了一個發髻,“我去宮裡見皇帝。”她對仆婦道。仆婦提醒公主。“陛下現在心情很不好,聽說誰也不肯見,連曹皇後都見不到陛下。”“是有什麼壞消息嗎?”仆婦告訴公主,“殿下你天天呆在女營訓練,還不知道吧,現在上麵傳聞說漢東郡王在雲中白登山被俘了,幾萬夏軍將士也儘被俘虜。”“這怎麼可能?”竇紅線不太相信,劉黑闥的勇猛甚至還在他舅父王伏寶之上,雖謀略方麵欠缺一點,但他畢竟在代北,那裡還有二十萬突厥人。“聽說突厥軍大敗,頡利可汗都戰死了。”紅線晃了晃頭,連她府中的仆婦都這樣說,看來肯定是有不好的消息了。她急匆匆出府,騎上馬趕往金城宮中。皇帝的侍衛統領攔下她,“陛下不想見任何人。”“讓開。”竇紅線瞪了眼如木頭一樣的侍衛統領,她知道這人是父親的老兄弟,跟隨父親多年,甚至救過父親幾次性命,有一次與賊軍交戰時,父親遇伏受傷,是他背著父親逃出來的。“殿下,陛下現在心情很不好。”紅線問,“聽說漢東郡王被俘?”侍衛統領沉默了會,最後點了點頭,“頡利全軍覆沒,漢東郡王和麾下的夏軍將士們也全都被俘了。現在羅成已經東來,陛下心情不太好。”紅線沒料到仆婦說的居然是真的,“越是這樣,我越需要見陛下。”“我去稟報一下。”侍衛統領想了想道。紅線便在殿門口等了會,侍衛統領出來,“陛下說今天想一個人靜一靜,讓公主殿下先回。”紅線聽了,直接就往裡麵闖,侍衛攔也攔不住。幾名侍衛急的拔刀,統領揮手製止了他們,“讓公主殿下去吧,現在也唯有殿下能安慰安慰陛下。”“可是之前曹皇後闖進去都被陛下責罵了。”侍衛統領輕聲道,“公主不一樣。”紅線一路穿越重重宮門,穿過前朝,來到後廷。這裡雖是皇宮後殿,但其實並沒有多麼奢華,她知道父親其實不喜奢華,更不願意講排場,如今宮裡有不少東西還是曹皇後安排的,否則這皇宮其實也就像是個地主家的後院。以往這裡麵總是很熱鬨的,但今天,很安靜,安靜的都有些過份。有一種壓抑的氣息,讓人很不舒服。內侍宮人們沒敢阻攔這位闖宮的公主殿下,哪怕她腰佩著一把橫刀。“陛下在哪?”“在西華殿。”她來到西華殿,看到皇帝正在擦拭一把大刀。她認出來,這是跟隨父親多年的一把大刀。“父親!”竇建德扭頭,“你怎麼來了,不是讓你回去嗎?”“兒臣聽說漢東王被俘,頡利也兵敗了。”竇建德點了點頭,繼續擦刀。“嗯,宋金剛兵敗丟了趙郡,甄翟兒兵敗丟了襄國郡,高開道兵敗丟了上穀郡,高曇晟兵敗丟了涿郡,柴紹更是一戰就折損了八萬唐軍,使得羅嗣業千裡奔襲如入無人之境,一路殺到靈州去了。”“頡利二十萬大軍,結果卻連雁門關都還沒走到,就全軍儘沒了。”“哎!”竇建德這一聲長歎裡,儘是落寞。“不是還有劉武周嗎,雁門城也失守了?”竇建德搖頭,“彆提了,劉武周也不過是隻紙老虎,羅成出兵前,他倒是很狂,可誰知羅成一北上,他就毫無作用。任由羅成繞過他,把頡利圍困殲滅,如今突厥軍一滅,雁門城就不攻自破了。”“不攻自破?”“雁門城中劉武周麾下將校見勢不對,便兵變殺劉武周開城投降了,不費羅成一兵一卒就平定了,五萬代軍沒給羅成造成半點損失,連再拖延一下都沒做到。”說起劉武周,竇建德就不住搖頭。從頭到尾,劉武周坐擁馬邑三郡這樣的要地,可卻根本沒有發揮出半點應有的作用。碰到這種豬隊友,也是倒了血黴了。“紅線,羅成已經五路大軍來攻了,我們守不住的。”竇建德悲觀的道。“父親,既然天意如此,那何須硬頂,不如乾脆降了算了。”“降?”竇建德望向女兒,倒沒想到,他能有如此灑脫。“是啊,父親,如今天下,羅成大勢在手,一統天下無人可擋,如今連頡利都敗了,這天下再無人可以阻攔羅成一統的腳步,就算把天下剩下的各路反王全加起來,都不是他對手了,父親又何必再螳臂擋車呢?”竇建德猶豫道,“可是河北這一方地盤,是眾兄弟與我一起打下來的。”“父親,莫為了一點虛名耽誤了。”“紅線,你真覺得父親應當投降羅成嗎?”竇建德握著女兒的手問。竇紅線點頭,“此前秦軍來攻,女兒支持父親對抗,畢竟那時天下大勢未明,父親也不有機會。可如今,是連半成的機會都沒有了。”竇建德長歎一聲。之前羅成來招降,還要提親紅線,他拒絕了。想不到,最後卻還是逃不過這失敗的結局。可這決定,卻是那般的難以做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