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角聲聲響起。秋風卷起旗幟,獵獵飛舞。中軍大纛下,一騎飛奔而來。“亞將有令,命前廂出擊!”前廂纛旗下。都將羅成身披著皇帝禦賜的鎧甲,手持著尚方馬槊,腰佩尚方斬馬劍,背負尚方弓,他眯眼打量著前方。這裡是武厲邏東北邊的丘陵山間,五千來援的高句麗兵和兩千出城接應的高句麗兵,上次被羅藝擊敗趕到此處山間。不出羅藝所料,這些人終於還是呆不住了。雖然山陵裡有地勢之險,可這些高句麗人卻缺糧少食,僅僅半個月,他們就已經幾乎糧草耗儘,不得不出山來戰。六千高句麗兵,求戰心切,試圖在窮儘之前再拚一把。要麼,突破隋軍防線,進入武厲邏城,那裡有堅城要塞,要充足糧草器械。要麼就看能不能衝破遼河岸邊的隋軍防線,退回遼東去。否則,繼續呆在這山裡,堅持不了幾天,他們就要餓死了。六千高句麗軍,突圍的陣形卻是步卒在前,騎兵在側。大約四千步卒結成了四個方陣,成棱形排列,約兩千騎兵兩側各千騎。齊彪提醒羅成,“這些高句麗人看來是準備拚死一搏的,你看他們完全放棄了後麵的營地,根本沒準備退回去。”“就憑這六千人,也想衝出去?”老賈不屑的道,不說今天這裡第一軍以逸待勞,就是數量上也有優勢。經過休整補充,現在第一軍人數不減反增,達到了一萬六千人。光是布在前麵的前廂,就足有六千戰兵。石猛在一邊道,“高句麗輕騎很厲害,但他們的步卒也很悍勇的。據說當年我大隋平南陳之時,高句麗人還打算發兵浮海西來救援,隻是後來陳後主太無能,短短幾月就被滅國,高句麗這才沒出兵。”羅成目光卻盯著高句麗人兩翼的輕騎。“看這些輕騎裝束,似乎不是高句麗蠻吧?”這些輕騎更野蠻,禿頭辮發,大多著皮甲,他們的頭盔也很有意思,都是各種猛獸的頭。什麼虎頭、牛頭、狼頭、熊頭甚至有野豬頭的,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把這些凶猛的野獸頭保存的這麼好,並製成頭盔的。“我好像看到了野豬皮皮甲,熊頭盔,嗯,若我所料不錯,這些輕騎就是靺鞨部落騎兵了。極可能就是附從於高句麗人的白山諸部靺鞨人。這些人你彆看著野蠻落後,可實際上卻極勇猛,要當心一些。”石猛提醒羅成。號角聲更響亮了。戰鼓如雷,這是中軍在催促前廂迎戰。“看來這是場硬仗了。”羅成心裡並不想打這種硬仗,因為這種仗明顯會傷亡很大。他更喜歡打運動仗,什麼奔襲敵後,什麼突襲敵營,什麼圍點打援,什麼誘敵埋伏。不過現在他隻是一個前廂都將,這場仗由羅藝指揮。“傳我將令,步二團出擊。”令旗搖動。步二團那邊的旗手準確的接收了命令,然後搖動旗幟回複。“偏將,都將令我步二團出擊!”步二團軍旗下,偏將羅存孝眉頭皺起,麵對著六千來拚命的高句麗人,怎麼羅成還讓他們二團出擊?他們步二團相比其它三個團,補充兵更多,實力也是更弱才對。就算不弱,全團不過兩千人啊。“偏將,是不是軍令有誤啊?”營校尉王君廓一臉為難的道。老四翻眼瞪他,“怕了?”王君廓臉一紅,“怕個卵,我什麼時候會怕?”“不怕就好,不管老五怎麼想的,既然這命令下來了,那就要不折不扣的執行。這是我步二團的第一戰,你們誰也不許給我慫。擊鼓,吹角,上!”團中旗兵搖旗,以令旗指揮各營各隊。四營陣前。竇建德手提一把七尺雙手大劍,一身明光甲包裹身體,他身後是隊中旗手高舉著隊旗。後麵,整整百名步卒全都端著長矛。說不緊張是假的,竇建德也料不到剛加入到前廂,還沒三天,便就要上戰場迎敵。麵對著那些整齊邁步,沉悶不語而來的高句麗兵,他心跳加速。扭頭看了下左右兩邊,左邊是小老弟劉黑闥,此時正手握一柄大刀。右邊是老夥計孫安祖,提著一把鐵蒺藜骨朵。妻弟王伏寶與兄弟高士達在遠一些,他們都和自己一樣,站在本隊最前麵。戰鼓不停,竇建德不敢停,率隊往前走。他儘量走的平穩一些,以免自己這隊剛拉起來的人馬走亂了,走幾步回頭看一眼,好在這些人雖然一個個緊張無比,但隊形還不錯,儘量跟上了鼓點,保持了一致。後麵。石猛瞧著騎二團緩緩迎上去,饒有興致的問,“將軍,步二團兩千人迎戰六千,這怕打不贏吧?”魏征笑道,“肯定打不贏,這又不是六千賊匪,這可是六千高句麗軍。上次羅亞將親率主力與他們打了一仗,也不過斬首千餘而已。”“那都將這是何意?”羅成騎在馬上,手按著腰間劍柄,目光盯著前方,看著步二團已經差不多接敵,才轉頭對傳令兵道,“令嗣業率步一團列陣,準備迎敵。告訴他,是時候看他陌刀營發威之時了。”羅藝讓羅成率前廂六千戰兵迎戰,而羅成卻又讓二團兩千人迎戰,其實用意都一樣。羅藝打算用前廂接敵,頂住高句麗人,然後他再率大部反擊。而羅成也一樣不想全廂直接卷入混戰,打算讓二團先上。魏征捋了捋幾綹胡須,很有幾分軍師風範,微笑著道,“都將這是準備先用步二團接敵詐敗,然後誘高句麗人陣形破裂?然後步一團阻敵,再以騎兵衝殺?”羅成點了點頭。“魏記室果然慧眼如炬,咱們要是跟高句麗人硬拚,那就是比拚傷亡了。我們前廂六千拚他們六千,就算殺敵一千也得自傷八百,劃不來。”因此羅成想的還是如何打破高句麗人現在這種陣形,不讓他們繼續抱團一塊的衝過來,得讓他們陣形分離,那才會有些機會。“高句麗人會上當嗎?”“這可不一定。”“那羅四將軍會不會真敗?”“真敗和詐敗其實並沒什麼大區彆。”羅成眯眼輕聲道,“反正我們也不是孤軍作戰,後麵還有中後兩廂一萬兵馬押陣呢。”他目光越過無數兵將,落在最前方的幾麵旗幟下,那是竇建德、劉黑闥等五個河北豪雄隊正。他似自言自語,“夏王竇建德、漢東王劉黑闥、摸羊公孫安祖、翼州王高士達、大將軍王伏寶,我倒要看看這五人,究竟有沒有稱王封公的實力。”魏征扭頭過來,似乎疑惑羅成在說什麼,可羅成並沒有解釋。陣前。戰鼓停。號角熄。竇建德猛的立定,手中大劍往地上狠狠一插,他從背上取下長弓,又把隨身的一壺長箭都取了出來,一把插入腳下土中。其它士兵也都紛紛如此。從他在民夫營裡決定報名那刻起,他就早已料到會有這樣的一天。或許自己今天會戰死在這裡,但也無怨無悔。很多時候,竇建德也會追憶祖上的榮光,遙想祖宗們封公封王,是多麼的榮耀。隻是沒有預料到,需要豁出命去的這一刻,居然會這麼早。長弓在手,上弦,試拉。他覺得勇氣正在不斷積聚,這一刻來的早又何妨,唯有踏出這一步,他竇建德才有可能走的更遠。沒有哪個的成功是隨隨便便來的,即便是那個十八歲的都將羅成,那也是大小數十戰方有的今天地位。大隋府兵一百萬,想要出頭,豈是那麼簡單的。營校尉王君廓策馬奔馳在陣前,高聲喝令。“羅亞將把第一軍的榮耀交給了我們前廂。而羅都將把前廂的重任交給了我們步二團。羅偏將把二團的首戰信任給了我們四營。我王君廓,原是羅都將的親衛,管帶四營,也是頭一次。不論如何,這一戰,是我們四營的初戰,也是我王君廓和諸位的初戰,我們的前麵雖有高句麗賊數千,可決不退縮。”“待賊近六十步,弩手發弩。待賊近五十步,所有人放箭。待賊近二十步,停止放箭。各舉武器,迎敵殺賊!”竇建德身形魁梧,有些羨慕的看著比自己年輕的多的王君廊騎著高頭大馬在陣前動員。他想著,如果自己這一戰立下大功,或許用不了多久,便也能升上校尉之職,那個時候,便不須再站在隊伍最前麵殺敵了。相比起拿刀劍一刀一劍的殺敵,他更願意策馬陣前指揮。敵人越走越近。竇建德拿起一支長箭,搭上弓。他用力拉開二石長弓,屏息靜氣,對著高句麗人射了一箭。這支箭疾射而去,最後力儘落下。箭支插在兩軍之中的空地上,箭尾白色的羽毛格外顯眼。這一箭,距敵一百步。竇建德又拿起一支箭,再次搭弓上弦。這一次,他等待了幾息,然後才射出這支箭。箭支如流星飛去,但卻落在更近處。他瞧了瞧,滿意的點了點頭。這一箭,差不多剛好是距他五十步。這兩箭,並不是要殺敵,而隻是標記距離。竇建德扭頭對著後麵的全隊手下道,“待敵過第一支箭時,舉弓。待敵過第二支箭時,便全力給我射,記得都用吊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