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陰郡。二賢莊裡,單雄信正在檢驗莊中師傅剛製成的幾杆馬槊。這些馬槊都是用單家莊外棗林裡的棗木製成,單家的棗木槊其實有好幾代人的曆史了,在齊地非常有名。過去單家就經常以棗木製槊,然後賣給那些武家豪門。雖然棗木槊杆不需要如複合槊杆一樣要曆經三年,但每根棗木槊杆也要經過千挑萬選,然後細心修飾,並各種複雜工序加工才行。單家二賢莊的棗槊,把把精品,每把都價值數十貫起,因此單雄信很重視這槊的質量,每杆都要親自把關。七根長槊,他一一看過,並且都拿起來試了一遍。最後,單雄信隻留下了三根。“這四根有瑕疵,折了。”“二郎,這四根隻是有點小瑕疵,折了可惜。”管家忍不住道,一根槊可是起碼值幾十貫,這一折,可損失不小。“不能砸了自家招牌。”單雄信堅持道。老管家隻得無奈點頭,單家的槊製成一把真不容易,前後幾十道工序,每道工序都很嚴格把控,有點問題就要毀掉,因此一杆好槊,其實起碼浪費了十幾二十根的材料。“河北清漳牛縣令的公子訂了一根,信都郡的蘇校尉公子也訂了一根,還有平原郡的劉莊主也訂了一根,另外還有好幾位訂了貨,現在隻有三根槊,怎麼交貨?”管家問。“那就給清漳的牛秀、信都的蘇烈、還有平原的劉霸道先送去,至於其它人,隻能等下一批了。”單雄信道。“好的。”管家應下,“二郎,最新一期的參考消息報剛送來了,這期的內容比較多,而且咱們家小娘子還在上麵寫了篇故事,講的就是咱們家棗釘槊的事情。”“哦?”單雄信眉頭一動,“這丫頭。”老管家忍不住道,“二郎,大郎一直在關中那邊做事,這家裡事都由二郎做主,小娘子如今這出去都快三個月了,二郎還不去接嗎?”“接她做什麼,她不是喜歡往外跑嗎,那我就讓她在外麵呆個夠。”“二郎,這不好吧,小娘子年紀也不小了,一個孤身在外,時間久了,名聲不好聽。”單雄信放下手中槊,歎息一聲。“徐伯啊,你在我們家也這麼多年了,我們兄妹幾個都是你看著長大的。你也知道,我們單家以前也是官宦世家,可自北齊滅亡之後,我們單家卻再無人出仕,雖說家裡有田莊有產業,日子倒也不愁,可你也知道,如今地位大不如從前。”“滎陽的鄭氏和崔氏,兩邊都覬覦我們單家的產業,說是看中小妹溫婉賢淑,想迎娶過門,可誰不知道他們想法呢?鄭崔兩家都是名門,雖說想迎娶小妹的隻是族中旁枝庶枝,但若是人品可行,我也不反對。”“可那崔五鄭七,不論哪一個,都不過是托庇門蔭之下的無能蠢貨,這種人連個守家之犬都做不到,不過是其家族拋出來聯姻的傀儡,目的隻是我們單家的產業。你說,我能答應他們嗎?”徐伯歎聲道,“可是崔鄭兩家咱們得罪不起啊。”“我是得罪不起他們,可我也不會就這樣把我妹子往火坑裡推。因此小妹離家出走,我才會故意假裝沒發現,她出去找羅成不回來,我也不去接。為何?與其把小妹嫁入崔家或鄭家,嫁給那草包,我還不如任小妹在外胡鬨,就算名聲壞了又如何?大不了將來我養她一輩子,也好過那樣嫁出去。”徐伯苦笑,算是明白了單雄信的良苦用心。“小娘子在羅成那裡一呆幾個月,是真喜歡上她了吧?”“這個我也不知道。”單雄信道。“萬一真有什麼,羅成願意負責倒是好事。怕隻怕萬一崔鄭兩家不肯罷休啊,他們兩家都想娶我們小娘,結果小娘誰也不選,反選了齊郡的羅成,怕是他們會惱怒。”徐伯提醒。單雄信卻怒了,他個頭高大,須發濃密,有個外號叫赤發靈官,便是因為他的須發帶點紅色,這其實是單家早年漢胡混血的結果。說話在魏晉之後,五胡入侵亂華,北方遭受巨大塗毒。雖然經曆了三百年動蕩,中原還是一統,隋文帝楊堅繼位之後還開始大力恢複漢魏禮儀,尊崇漢家文化,但是胡風在北方卻也已經是影響極深,尤其是在關東地區,不但受胡風影響很深,甚至許多人都是胡漢混血之後。比如單雄信,一把紅胡子,頭發都帶著紅,他家祖上就曾經被胡化過。如單家這樣胡化過的漢人很多,特彆是在當年的齊地,也就是關東地區,胡風特彆嚴重。不但有許多漢人被胡化,甚至好多胡人也漢化,於是胡漢難分。其實關中的許多貴族以前也胡化過,比如楊堅家族啊比如李淵家族啊等等,早年都是賜過鮮卑性,改稱鮮卑名字的,比如楊忠家被賜普六茹性,楊堅早年叫過普六茹堅。李淵家族賜過大野的性,李淵可稱為大野淵。他們不但被賜姓,也與鮮卑人聯姻混血,當然如果隻是娶鮮卑女人倒不算胡化,因為按漢人的傳統來說,漢人是父係傳統,因此娶鮮卑女人不算胡化。不過混血倒是真實的,而且早年鮮卑人當政時,讓漢家胡化,如用鮮卑姓氏等等,這些就真正的是胡化了。好在楊堅後來恢複漢家禮儀製度,倒是重新漢化了天下。不過在關東地區,胡化可是比關內嚴重的多,其實單雄信家的姓氏就能看出些問題了,關東的單氏,其實好多就是原來的鮮卑阿單氏、渴單氏後來改變而來。帶有胡人血統的單雄信發起怒來很可怕。“我單家雖不比從前,但如果彆人真想欺負到我們頭上來,我們也絕不是任人揉捏的。我單家家財萬貫,良田數千畝,僮仆數百,積粟數千石,真要敢惹急了我,我就跟他們魚死網破,到時候,我倒看看這玉石俱焚的結果他們願不願意!”“二郎莫怒,事情還遠不到那步呢!要不,乾脆把小娘許給羅成,羅成是齊郡丞張須陀的門生,或許鄭崔兩家也要給他點麵子,這事就了了呢?”徐伯道。單雄信搖了搖頭,“這個事情還是先看看再說吧,強扭的瓜可不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