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須陀到達章丘的第二天,便派人邀請全縣有名望的豪強地主們前來聚商要事。但凡家裡有三百畝地以上,以及家財在千貫之上的,又宗族人口過百戶的族長,都在邀請之列。這些人在每年章丘縣義倉糧繳納的派糧單上,都是列於九等戶的上上戶﹑上中戶﹑上下戶和中上戶的上四等戶。上四等戶既是縣裡的大戶豪強地頭蛇,同樣也是縣裡的納糧納稅大戶。隻不過近年這租稅越來越高,於是章丘縣的這些豪強地主們便也開始拖欠起來。倒不是說他們交不起,而是怎麼交也交不夠,乾脆拖吧。邀請人是郡丞張須陀,這位是帶著八百郡兵而來的,若非如此,沒幾個豪強們願意這個時節來開什麼會。東城門的血腥味都還沒散去,那千步人頭樁更是陰森恐怖至極。衙門派了人在城門前迎接,每到一位都有人過來迎接,然後詢問名字,查看請貼之後登記在案。排隊登記的地頭蛇們相互打著招呼。有人小聲的嘀咕著,“殺神羅成·······”“有人說這羅成乃是白虎轉世。”馬上有後邊的人道,“最早的時候還說羅成是瘋子,後來便成了殺神,現在居然都成白虎轉世了。”“羅成如今的傳說多著呢,一路過來縣城,不過二十裡路,我都聽了不下十個不同的傳說了。”“是啊,有人說他是什麼天兵下凡,還有說什麼白虎轉世,又有說是破軍星的,總之這小子最近確實狂的很。”“狂是狂,可人家有狂的本事。聽說這才十六吧,十六啊,就已經如此狠辣了,擒藍麵鬼,破青陽莊,擒王薄敗王勇,還把這章丘縣衙攪了個天翻地覆,可是呢,偏偏越折騰還就本錢越厚了,我聽說,郡丞都有意要讓羅成當咱們章丘縣都尉了,正式統管章丘縣郡兵營五百人馬,還要管著下麵五個鄉的鄉兵營一千鄉兵呢。”“可我聽說郡丞向朝廷表奏,要薦舉羅成當縣尉呢。”“都尉有可能,縣尉不太可能,你看自大業天子繼位以來,各地的縣尉基本上都是由科舉出身的進士、明經們出任,連品級都從過去的正九升到了從八品下。一般人,可當不到縣尉,得是科舉出身才行。羅成雖然瘋雖然猛,可他就是個泥腿子出身,哪夠格?”說話的人藏不住對羅成的不屑的鄙夷。“就是,他羅成哪夠格?”有人憤憤的附和,“無知匹夫,一朝得勢,便猖狂的很,血洗縣衙三班,殺了多少人啊。”“何止是殺人,聽說他下一步就要對咱們這些人動刀子了,據說他下一步就要親自帶人來向咱們追繳清欠,若是不補繳清欠,到時下場估計就跟樊捕頭他們一樣了。”“他敢?”有人怒道,“他一個小小的捕頭,還真以為上天了?”一個中年男子道,“大家還請小聲點,這羅成如今正得勢呢,不僅縣令信任他,連郡丞也對他十分欣賞。有縣令和郡丞做靠山,在這章丘縣一畝三分地,他還真是能夠為所欲為。咱們是玉,不能跟瓦硬碰,不值得。”“可是羅成這樣亂搞,難道我們就這樣看著?誰家沒有拖欠,真要一下子繳清,你知道得補交多少?”一個地主不滿了。那中年男子卻隻是笑笑,“我說老兄啊,你衝我發火也沒有用啊。羅成現在上有靠山,下有幾百兄弟,手裡長矛橫刀的,他打上門來讓你清繳,你敢說不嗎?”頓時引起一陣眾怒之聲。地主家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何況要是一下子清繳積欠,這可不是一筆小數,這不是割肉,這是直接砍大腿了。“得想個辦法啊!”這時中年男人繼續道,“大家想想,羅成是靠什麼起家的?”“剿匪啊!”有人道,然後他腦子一轉,“對啊,咱們可以暗中去山裡找找人。”“不怕死的話倒是可以這樣乾,不過我建議還是千萬彆。如今是什麼時候,還玩這招可是引火燒身,樊虎劉守義他們的人頭可是還插在那邊的樹樁上呢。”“不這樣,那怎麼辦?”中年男人微微一笑,“可以換個思路啊,羅成不是剿匪起家的嗎,他現在也是要錢有錢要人有人,正好呢,這上次進犯咱們章丘縣城的王薄王勇等賊還在長白山裡,對於這等賊匪,當然是得早除早安寧。我等身為本縣的豪強地主,有責任出一份力,守護一方水土安寧。”“我提議,等會我們見到了郡丞,應當合捐一筆錢糧,做為剿匪之資。請本縣剿匪英雄羅成率鄉勇出馬,進山剿滅賊匪,還我們安寧。”有人道,“什麼?還要湊錢給羅成去剿匪,這豈不是助他立功,到時這小子要是得手,還不更囂張狂妄。”中年男士卻不急不緩。“諸位,你們彆急嘛,好好想想,二王是那麼好剿的,更何況這山裡又不止二王的人馬。要真是那麼好剿,那天晚上羅成又豈會放他們安然離去呢?連郡丞上次親自出馬,都沒能剿滅二王,可知這二人的悍勇。”“所以,段兄的意思是咱們這叫請君入甕?”“不,借刀殺人!”姓段的中年男子笑的人畜無害的樣子。“哦!”一群人都跟著應聲點頭,都是地主豪強,又沒有哪個是真正傻的,一番點拔,就都明白了。這時節,買通剿匪殺羅成,那是自尋死路。但是如果大家湊錢讓羅成去剿匪,那萬一羅成失手被賊匪給剿了,那就隻能怪他自己無能了,真不能怪他們啊。他們也是一片好心好意嘛。“高,段兄真是高明。”“一般一般。”姓段的依然是副雲淡風輕的樣子。眾人開始討論要捐多少錢。“要捐就多捐點,總得表明我們的誠意。”“有必要多捐嗎?”“反正大家一起分攤,也攤不到多少,隻要羅成一死,這縣裡要清繳積欠,隻怕就得停頓了。算起來,這才多少啊?”“總得下點本嘛。”眾人恍然,紛紛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