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本就安靜的大殿頓時陷入了死寂。一道道目光悄悄飄到左相的身上。左相半張著嘴, 吃驚望著段無錯, 有些懵。京城這樣的地方,人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旁人的眼睛。那天晚上程霽的屍體是從段無錯府中抬出去的,這事兒不少人知道。段無錯也沒有故意遮掩隱瞞。更何況,那天晚上程霽雖然是一個人扮成太監溜進府, 他的兩個小廝卻守在外麵。程霽死後,程家抓了程霽的小廝逼問, 小廝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是以,程家一直都知道程霽是怎麼死的。但是程家卻沒法將這事挑破, 因為程霽溜進段無錯家中的理由實在太不像話,不僅讓程家沒麵子,也是犯了刑法的罪。程霽溜進段無錯家中想要輕薄王妃, 反被殺害——這讓程家怎麼說?程家一方麵不甘心,一方麵又不得不啞巴吃黃連。這也就是為什麼程霽之死沒了下文,成了懸案。甚至, 太後也是知情的。左相吃驚段無錯今日進宮忽然將事情挑破,這是為何?程霽雖然是他唯一的嫡孫,可是人都已經死了,左相固然心痛,也不會為了一個已經死去的嫡孫至全家老小暗衛不顧。可以說,左相一邊在心裡恨著段無錯, 將有仇不能報的冤屈都栽到段無錯的頭上。可另一方麵,當段無錯將事情挑破,左相卻並不願意。心思流轉間, 左相陪著笑臉,開口說道:“湛王玩笑。天下人皆知湛王與陛下兄弟情深,代帝出家誠心禮佛,遵佛門戒律,修得菩薩心,斷然不會破殺戒。”左相的言下之意是暗示段無錯若他承認殺了程霽,便是對佛門不敬,更是對祭拜先帝為百姓祈福的心不虔誠,不僅抹去他這近三年的佛門修行,也是重罪。立刻有旁的臣子在一旁附和:“老臣相信此事並非湛王所為。”“臣也相信。”“年初的連環殺人案,歹徒作案手法完全一致,想來程家公子亦是遭這歹徒所害。而據老臣所知,先前的一樁命案案發時,湛王出現在旁處,且有人證。所以這命案定然不是湛王所為。”“湛王為羿國安康鞠躬儘瘁,臣相信湛王絕非殺害程家公子的凶手!”殿內的臣子陸續表態,高座上的皇帝仍舊是一副懵怔的表情。殿內大臣的話從他左耳進右耳出。他頻頻看向段無錯,用眼神詢問他。可是段無錯從始至終麵帶溫和微笑,無視了皇帝的頻頻暗示。“老臣也以為……”“諸位大人。”段無錯含笑打斷他們的話。他溫和的眸光慢悠悠地掃過大殿內文武臣子,不緊不慢地道:“貧僧竟是不知在諸位大人心中是如此端正之人。”他眉目溫和,語氣也隨和。可是因為說話的人是他,所以誰也不敢真的把他的和善當真。“諸位如此信誓旦旦,是不是還要以向上人頭為貧僧作保?”一陣沉默。剛剛信誓旦旦站出來的人誰都不敢再吭聲,個個低著頭,揣摩著事情發展的形勢。“不能?”段無錯撚著佛珠,唇角溫和的笑意漸漸冷下去。“那就閉嘴吧。”聒噪啊。又是一陣沉默。高座之上的皇帝隱約覺得該他說話了,可是他沒經曆過這種事情,段無錯連個暗示都不給他,他不知道說什麼啊!左相幾番猶豫,才開口:“湛王殿下是否因為某些閒言碎語而產生了誤會。”段無錯撚著佛珠的動作停下來,輕歎一聲。他看向左相,問:“左相想聽虐殺程霽的詳細過程嗎?如何敲碎了他的四肢,剖開他的胸腹,再將他的內臟器官喂入他的口中。”他語氣淡淡,殿內的一些文臣卻被眼前浮現的慘死畫麵驚得幾乎要吐出來。左相有些發抖。多年官場沉浮讓他努力克製著自己,沉聲說:“佛門……”“嗬。”段無錯一聲輕笑打斷左相的話,他說:“佛家重因果,慘死的結果是程家小兒自己種下的因,貧僧不過順水推舟。”左相想起疼愛的孫兒慘死的畫麵,聲音在發抖:“湛王殿下說的好生輕巧!也不怕為自己種下惡果。辜負陛下信賴,為羿國帶來厄運!”段無錯笑得慈悲。他慢條斯理地說:“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貧僧所為不過依佛祖提點而為之,是渡羿國國運之善舉。”高座上的皇帝更懵的。至少先他們的對話他還能聽懂,現在他們在說什麼玩意兒?他要說點什麼?皇帝偷偷端起長案上的茶盞,裝作喝茶,決定暫且不參與,先觀望觀望……有臣子上前一步,發問:“敢問湛王殿下如何要取程家公子的性命。”左相目光遊移,猶豫了。如果段無錯隻是承認殺人,卻把殺人的理由瞞下來,那麼左相便是受害者。可若將程霽當夜潛入段無錯府中的目的揭出來,於左相而言何嘗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偶然聽程家小公子酒後醉言,其祖父與興元王暗中勾結,意圖秋日起兵征戰陶國,再以軍功、軍力和民心逼陛下退位。”滿庭嘩然。“咳咳咳咳……”高座上的皇帝劇烈咳嗽起來。今日相商政事,興元王也在,隻是在剛剛段無錯出現之後興元王一直沒有說過話。好巧不巧,就在剛剛興元王的確提議出兵陶國。一直觀望看戲的興元王意外地看向段無錯,冷聲發問:“湛王此話可有憑證?”“沒有。”段無錯從容道。左相顯然沒有興元王冷靜,先是喪孫之痛,如今氣得發抖,山羊胡翹起來。他指著段無錯:“你你你……你血口噴人!”然後他朝皇帝跪下,高呼冤枉。大殿內的人這才一個個想起來皇帝還坐在高位上。皇帝這才不得不硬著頭皮問段無錯:“賢弟,你可有證據?”“有人證。”“誰?”“程霽。”皇帝皺了眉。段無錯溫和笑著:“興元王與左相為羿國兢兢業業,不該受到任何汙蔑。如今死無對證,再也不會有人冤枉興元王與左相。”“你還要謝你不成!”左相氣得跳腳。段無錯含笑看向左相,深邃的眸子裡靜若寒潭。他語氣緩慢:“那依左相大人來看,我為何要殺程霽?莫非貧僧這僧衣是假,這經文是枉讀,當真是濫殺無辜的惡魔?”憤怒讓左相已不如先前鎮定,他逼問:“那湛王是承認之前的連環殺人案亦是你所為!敢問那些人都犯了什麼罪過!”有時候一件事情的真相並不重要,從彆的豁口擊倒對方也是一種方案。這一向在左相擅長之舉。興元王卻知道左相亂了針腳,輕輕搖頭。段無錯目光掃過剛剛信誓旦旦為他說話的幾位大臣,才道:“剛剛秦大人已經說過先前的幾樁命案發生時,有人證明證貧僧在彆處。”段無錯頓了頓,看著左相的目光冷下去,才繼續道:“左相既然對這懸案如此感興趣,不若將這案子接了,親自探破,為羿國百姓再做一大好事。”左相一怔,後背頓時沁出了冷汗。這懸案沒人敢接。正是因為他知道背後之人是誰,他才不能去接。他已然知道自己慌了急了,落入了段無錯另一個圈套。“若是曆下軍令狀便是再好不過。”段無錯偏偏進一步逼他。左相心裡飛快琢磨著。他心裡生出疑惑,不知道段無錯今日為何如此強勢。自從代弟出家,誰都看得出來段無錯在逐漸放權,根本不曾如今日這般在陛下召見臣子時進來。就算是裝出來的,他表麵上也變得日益隨和,像今日這般咄咄逼人之態,已是多年不曾見過。他實在是不明白,當初程霽有錯在先,可也付出了性命代價,兩方算作扯平。為何段無錯還要揪著不放?於他又有什麼好處?興元王冷眼旁觀著。“這查案之事是宗人府之責。何況陛下已經格外派遣了大臣查案。若老臣再插手便是越俎代庖。更何況老臣的確不擅長查案。實在是有心無力。還、還請陛下明鑒!”高座上的皇帝回過神來,趕忙說:“愛卿說的是。”左相鬆了口氣。皇帝看了段無錯一眼,又心虛道:“不過這案子的確拖了太久,若左相能夠相助,想來探破之日不遠矣!”“陛下……”皇帝打了個哈氣,困頓道:“不知是不是天色忽然轉暖,孤覺得有些不適。今日先到這裡吧!”興元王率先開口:“陛下保重龍體。”緊接著,其他臣子才跟著說道。“多謝諸位愛卿關心。”皇帝起身,腳步匆匆地溜了。皇帝先走,大殿內的臣子目送皇帝離去,暫且誰都沒有動。左相咬了咬牙,壓下惱怒和仇恨,笑臉走向段無錯,問道:“敢問湛王,老臣最近可有得罪之處?”段無錯“唔”了一聲,略作沉吟,略微湊近左相,壓低聲音:“是有人惹了本王不爽,若你這老東西當真不知道,便回家去問問混賬晚輩。”左相一凜。段無錯慢條斯理地拂了拂左相官袍肩上褶皺,然後轉身往外走。“湛王。”興元王開口喊他。段無錯腳步未停,直接邁出大殿,沒搭理興元王。大殿內的臣子們個個低著頭,希望被掃了麵子的興元王當他們不存在,可千萬不要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段無錯還沒回府,太醫已經先一步到了府中。青雁將林太醫請到一旁,睜著眼睛說瞎話:“這位是府裡的侍衛,剛剛救主受傷,如此護主之人還請太醫全力醫治。”太醫一看昏迷男子的傷勢,便知道青雁在說假話。可是他們這些太醫伺候的都是宮裡的主子,知道不該問不要問該裝傻就裝傻的道理。林太醫應了聲是,仔細去為他診治。男子身上既有內傷又有外傷,林太醫為他診治外傷時,青雁和單芊月自然不能留在屋內。她們退了出去,單芊月再次小聲對青雁表達謝意。青雁有些心不在焉,頻頻望向門口方向。太醫是來了,可名義上是給她看傷口的。她剛剛的謊話毫無可信度,她擔心林太醫的嘴並不能保密。她在等段無錯回來說太醫的事情。沒多久,段無錯便回來了。“殿下!”青雁小跑著迎上去。段無錯視線下移,落在青雁的肩上。她還披著他的僧衣,顯然還沒有讓太醫重新處理過傷口。段無錯的臉色冷下去。作者有話要說:新年快樂,這章掉落一波紅包,麼麼艸這仍舊隻是半章,大概一小時後補上2500字。(現在購買,補字數之後不需要二次購買,後補的字數等於贈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