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段無錯聽見了, 抬眼看向青雁, 青雁臉上一紅,動作不太自然地彆開眼。將一雙小手交疊放在小肚子上。好像摁住了肚皮,它就不會再叫。段無錯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繼續慢條斯理地吃東西。青雁偷偷看他一眼,又偷偷去看桌子上的東西。桌子上除了那碟和她以前吃來不太一樣的荷釀酥外, 還有兩種糕點,一碗蜜餞, 一盅湯。一張白碟,以醬汁圖畫成枝葉,幾個潤滑酥軟的海棠酥擺在枝葉之間。好看的像一副畫。一碟四四方方的黑色糕點, 瞧著嫩滑如緞帶。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做的,青雁從未見過。一小碗色澤濃豔的蜜餞。湯,顏色很淺。青雁瞅著段無錯為自己盛了一勺送入口中, 也沒看出來是什麼湯。青雁抿抿唇。她過來可不是為了吃的,哪能坐下來跟段無錯一起吃東西呢?她微微偏過頭,眸子轉到一側,用眼角的餘光去看段無錯。偏偏段無錯做完請的手勢之後,沒有再理會青雁,而是專注地吃著東西。青雁杵在玉桌前, 有些不太自在起來。好像也沒過多久,青雁卻覺得過了好久好久。她眼巴巴瞅著段無錯將一小碗甜湯喝完,將空了的小碗放在玉桌上。青雁仔細瞟了一眼, 小碗裡一滴都沒剩。有那麼好喝嗎……?咕嚕。青雁擰了眉。腳尖又往前挪了挪,在石凳上坐了一個邊。她的眼睛一直盯著段無錯的反應,可是段無錯徑自吃著東西,是真的無視了她。青雁又瞅了段無錯一眼,才伸出小手去拿離她最近的荷釀酥。她動作緩慢,手指頭一點一點地靠近,拿起時指尖兒抖了一下,然後飛快收回手,咬了一口。酥軟甜度剛剛好。除了荷釀酥特有的荷香,一道淺淺的沁香縈繞在唇舌間。青雁眨眨眼,繼續咬了一小口,再一口。直到將整塊荷釀酥吃光。指頭尖沾了點青色的醬汁,她忍不住吮了吮。此時,先前那道陌生的沁香逐漸變得濃鬱。青雁琢磨出了點酒的香氣來。舌尖舔了舔牙尖,回味這種新奇的酒香。小手已經不由自主地伸出去,又拿了一塊來吃。第二塊荷釀酥吃完,她又去吃從未見過的黑色四方糕點。然後是海棠酥……都好吃,荷釀酥最好吃。青雁想要去再吃一塊,小手還沒伸出去,段無錯盛了一小碗甜湯遞到她麵前。青雁一怔,看他一眼,才接過來。她彆扭地小聲說了聲謝謝,低著頭,捏著勺子在白瓷小碗裡攪著甜湯,喝了一口。哇,原來是秋梨甜湯。好甜,好甜!青雁將勺子放在一邊,雙手捧著小碗,咕咚咕咚地三兩口就將一小碗全部喝進肚子裡。段無錯饒有趣味地欣賞著她含著幾分憨態的吃相。青雁將白瓷小碗放下的時候,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情……段無錯一個人在吃飯,桌子上的食具隻有一份。他剛剛給她盛的這一小碗秋梨甜湯,所用的碗勺好像就是他剛剛用過的……青雁頓時尷尬不已,她想說話緩解尷尬,微微抬著小下巴,挺直了小腰杆,她說:“都是甜的。”段無錯“嗯”了一聲,拿了一顆蜜餞來吃。又是甜的……青雁沉默了。她安靜地坐在那裡望著段無錯吃蜜餞,連眼睛也不眨一下。色澤鮮紅的蜜餞在他發白的指間顯得格外誘人。段無錯端起裝著蜜餞的小碗,挑著蜜餞吃。他問:“你也要?”似乎蜜餞有些酸,段無錯皺了下眉。“不要。”青雁回答得斬釘截鐵。段無錯挑好蜜餞放進口中,然後將小碗放回玉桌上。過了一會兒,青雁再次開口:“康王府的廚子好厲害,一會兒去問問康王妃,能不能把他買回去。”段無錯在吃蜜餞,他隨口說:“這個廚子,公主大概是買不起。”聽他這麼說,青雁猜測這個做糕點的廚子不是康王府的,而是段無錯的人。那她可不敢覬覦了。青雁望著坐在對麵的段無錯,心裡逐漸平靜下來,繼而又產生了幾許茫然。她之前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坐在他對麵,和他一起吃東西。不得不說,段無錯的容貌是真的好看。這種好看是融入他的舉手投足之間的。青雁望著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將要嫁給他。有那麼一刻,青雁甚至在想她如果當真是花朝公主,應當會歡喜的吧?即使沒有感情,也算得上良緣一樁,做對舉案齊眉的夫妻。可是,她不是。她這種人,冒牌頂替了公主那樣最貴的身份,再用這樣的身份嫁給號稱羿國神祇的湛王。她隻會覺得惶恐。拋開被揭露的畏懼,更多的是對如今好生活的惶恐。她總覺得這些都不屬於她,她像一個小賊,在竊取不屬於她的榮華富貴。欠了的東西,總是要還的。說不定哪一天,她就會為現在的好日子付出代價!青雁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摸了一塊蜜餞來吃。段無錯看她一眼,問:“公主還有什麼計策沒?”“什麼計策?”青雁口中含著蜜餞,說起話來吐字不清。“變著花樣嫁給彆人的計策。”青雁咽下蜜餞,搖搖頭,說:“我想明白了,我是來和親的。為了羿陶兩國的和平友好而來。不能拘泥於小節,嫁給誰都無妨,能夠嫁給湛王也是甚好。”說著,她端起小碗又要去盛秋梨甜湯。這話怎麼聽著不太對,像有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味道。其中勉為其難之意太重。段無錯默了默,問:“當真不再瞎折騰了?”“是呀。一會兒回去我就請幾個匠工,開始研究重修湛王府。”青雁喝一口甜湯。段無錯似有些失望。還以為能逗貓兒逗得久些,沒想到這隻小貓意識到勝利無望,直接舉了雙手投降。嘖。段無錯道:“好。既然如此,婚期往前提一提。”“咳咳咳……”青雁嗆了好大一口甜湯。“這才對。”段無錯拖著腔調,滿意點頭。這隻小貓手足無措窘態畢露的樣子才可愛。他起身,用指腹抹去青雁柔軟的唇上沾染的湯汁。秋梨甜湯很黏,黏在他的指腹。他撚了撚,反手抹在青雁的唇上。秋梨甜湯真的很甜。青雁下意識地舔了一口。段無錯的指腹微涼。青雁反應過來,忽的紅了臉,匆匆低下頭去。段無錯眼尾堆笑。他說:“咦,今日過了這麼久才臉紅,有進步。”“胡說!是秋梨湯太燙了!”青雁心慌地看了他一眼,匆匆起身,拉著裙角小步往外跑。把聞溪教給她的端莊儀態全部拋之腦後。段無錯上半身微微後仰,目送青雁輕盈又慌亂的背影。不二滿頭大汗地跑過來,稟告:“肉都蒸熟了!”見他沒什麼反應,不二跟著段無錯的目光望著已經走遠的青雁。他摸了摸光頭,十分欣慰,被燒成灰的湛王府要重修嘍!王府裡也要迎來女主人嘍!說不定,他很快就能抱上小主子了,嘿嘿。段無錯說到做到,第二天賜婚的旨意便頒了下來。他看似玩笑話也成了真。聖旨上將花朝公主嫁給湛王,念及花朝公主遠嫁而來,不宜怠慢。雖湛王拜入佛門,也應先舉行大禮。大禮之後,湛王繼續回永晝寺為羿國先帝和百姓祈福,至三年期滿歸來。一石激起千層浪。反倒是青雁已然沒了驚訝。她軟趴趴地趴在美人榻上,慢吞吞地從小幾上的蜜餞盒子裡拿蜜餞來吃。“聞溪姐姐,這個蜜餞沒有康王府裡的好吃。”“彆就想著吃了。”聞溪沉聲說,“你連字認識的都不多,更彆說琴棋書畫這些。若與湛王朝夕相處,你有幾分把握瞞住?”青雁慢吞吞地說:“可是我惹了癩-蛤-蟆。想嫁去深宮沒嫁成呐!”她抿著小嘴巴,一副“我已儘力”的小模樣。聞溪板著臉:“所以,你能不能把吃零嘴的時間用來學東西?”青雁又咬了一顆蜜餞,如水的眸子慢悠悠地轉了一圈,彎唇一笑:“不怕,我學東西不行,編故事還是可以的……”聞溪皺眉,不知道小青雁又在打什麼鬼主意。原本是打算等段無錯入寺三年期滿再舉行大禮,如今提前了日子。這大婚之後也隻是七日後。可如今湛王府還不能住人。於是文和帝大筆一揮,在京都買了一處宅院,在湛王府沒有重建完成前使用。當初湛王府燒毀,段無錯因為要去永晝寺暫且沒讓人重修,更是將府內奴仆遣了大半。文和帝便將這事交給了劉正平。讓他在宮中挑選一些宮女和太監過去伺候。時間緊,去彆處現買的奴仆到底沒有宮裡出去的妥帖。劉正平琢磨了一番,招來長柏。他細著嗓子問:“好孩子,義父給你謀了個好去處。”長柏彎腰倒茶水,恭恭敬敬遞給劉正平。然後立在一旁,說:“長柏想留在義父身邊。”劉正平搖搖頭,望著唇紅齒白的義子,眉開眼笑。他說:“好孩子,你年紀還小。總跟在義父身邊,施展不開拳腳。湛王大婚,新宅院的下人全部換新。這是個機會。你好好做事。日後想跟著湛王去湛沅州也行,重新回到宮裡來也行。”頓了頓,劉正平壓低了聲音:“日後湛王是不是回封地也是未知數。”長柏垂著的長眼睫遮了眼底的震驚。得了封號的王爵哪有不去封地的道理?義父這話是什麼意思,再明顯不過。長柏頓時琢磨明白了。劉正平將他放在段無錯身邊,不僅是為了曆練他,也算是為了日後提前布一道棋。“長柏定不辜負義父。”長柏斂了神色,纖細的身量彎下去作揖。劉正平握住他的小臂,將他扶起來,笑著說:“挑選宮人這事便交給你去辦。再者,湛王的大婚在七日後。雖然時間匆忙了些,可湛王新府邸不能出絲毫的差錯。可以問問湛王的意思,若是見不到人,問問他身邊的不二也可。”“是。”劉正平還是不太放心,又叮囑:“也可以參考下那位陶國公主的意思。畢竟她是你日後一段時日的女主人。”長柏微笑著說:“長柏知道怎麼做。”長柏從劉正平這裡出去,換下身上的宦服,拿了令牌出宮,趕去聖上賜給段無錯的新府邸看一看。當然了,他每次出宮都要“順路”去一個地方。作者有話要說:段老九大概不知道,他媳婦兒把他當癩-蛤-蟆,更不知道情敵馬上要攻到家裡了!心虛地捧上更新……從有暖氣的北方來到沒暖氣的南方第一天就病倒了,腦子裡昏沉沉的,這章就刪刪改改寫了好久好久。欠了一更我知道qaq,記賬先。